另一边。
褚玉回到屋中，失神地看着案上的白玉铃铛。
它是凭空出现在自己身边的。
自从那日师父消失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这只铃铛。
在无尽的轮回之中，白玉铃铛是她的唯一念想。
她坚信，只要铃铛在，师父就总会回来的。
但是那天，师父带着铃铛一起消失了……
褚玉的世界崩塌了。
她被儡婆重伤后，丢进了万魔窟。
那里关押的是穷凶极恶、彻底被欲望操纵，失去理智的魔族。
儡婆威胁，只有她解除魔界的封印后，才会重新放她自由。
三年前，她献祭了自己的双眼和大半修为，加固魔界的封印。
若是封印解除，于她，于魔族，都是好事。
她可以恢复实力。
魔族可以重获自由。
但褚玉对此嗤之以鼻。
魔界是师父当年的心血，她怎么可能趁师父不在，将其毁之一旦。
她乖乖地在魔界要等师父回来。
日复一日，魔界之中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褚玉只记得，万魔窟中的魔族越来越少。
当最后一只狼形魔头的血盆大口被她撕裂后，儡婆出现了。
尸山血海中，只有一个褚玉小小的身影站立在中央。
她仿佛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全身上下被鲜血浸透，指间残留着破碎的血肉。
万魔窟被她绞灭，儡婆并未感到惊讶。
早在三年前，她就已经见识过了这个小丫头的实力。
她手指微动，控制着无形的傀儡线，一只眼中跳动着幽绿鬼火的骷髅走到褚玉身边。
正是变成傀儡的烛鬼。
烛鬼张开只剩森森白骨的下颌，传话道：
“儡婆要我转告你：玉丫头，你最在乎的师父率领一众修士，正满世界追杀你呢。”
褚玉听见沈宁爻的消息，脸色惊喜了一瞬。
听到后半句话，又一把将烛鬼附身的白骨拍成了齑粉。
“不可能。”
失去载体的鬼火被儡婆收回，她咧开大嘴，森然一笑。
“你知道的，老婆子我从不说无意义的谎话。”
褚玉陷入长久的沉默。
她方才反应那么剧烈，正因为相信儡婆所言为真。
如果……只是因为任务要求呢？
因为任务要求，所以师父才那么久没来找她，还率领正道修士追杀自己。
就像上几次那样。
虽然声势浩大，但师父从未对自己动过手。
“我要见她。”
褚玉怀抱着一丝希冀，对儡婆要求道。
儡婆眯了眯眼，发出一阵嘶哑的笑声。
“你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如果你折在那群修士手里，可就没人能解除魔界封印了。”
褚玉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渍，面色平静。
“不会的。”
如果是真的师父，那她不会伤害自己的。
如果是假的师父……
那她绝不会落败的，因为自己还要等真正的师父回来。
“他们在哪？”
儡婆见她软硬不吃，偏偏要去撞那南墙，干脆不再阻拦。
“他们已经包围了漓山，准备瓮中捉鳖呢。”
魔界的入口被镇压在漓山之下，将漓山包围，倒也能称作瓮中捉鳖。
褚玉换下自己的一身血衣，变幻出一件白裳，将头发束好。
如果真的是师父回来了，看到自己方才那副可怕的模样，应该会被吓到的吧。
不如扮成平常的样子，省得叫她担心。
褚玉将蒙眼的黑纱系好，孤身一人出了魔界。
离思崖。
漓山前山与后山隔着万丈深渊，遥遥相对。
悬崖一边，百余个正道修士黑压压站成一片。
另一边，则只有孤零零的一人。
与先前坠崖的场景何其相似，只不过角色调换了过来。
褚玉看不见，但是通过真气流转，她能感知到悬崖对面的那个人就是“沈宁爻”。
师父没有消失，太好了。
她高悬许久的心终于落下，正要欣然开口叫一声“师父”。
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高喊道：
“魔族现身，全员戒备！”
正是那个会温柔地喊她“阿玉”的声音。
褚玉一时间有些无措。
是任务要求师父，率领正道修士围剿自己吗？
为什么她还不给自己传音说明情况。
她这段时间去哪里了？
“孽徒！休要继续逃窜，束手就擒吧！”
“沈宁爻”飞身而起，拔剑刺向她的胸口。
褚玉甚至能感知到，这柄剑是她曾经的那柄桃木剑。
气息、语调、身形，都与认知中的师父一模一样。
她执拗地站在原地，没有闪躲。
如果真的是师父，一定不会对她动手的。
可惜，
事与愿违……
下一刻，白衣上绽开了一朵血花。
桃木剑刺穿了褚玉的胸膛。
二人均愣住了。
“沈宁爻”似乎没有料到，对方居然真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率先反应过来，正想拔出桃木剑，却被褚玉一把抓住了胳膊。
“师父，是你吗？”
“沈宁爻”面上浮现出一层厌恶之色，“我说过，不要再喊我师父！”
褚玉的手颤抖起来，却抓得更紧。
“是……‘它’让你这么做的吗？”
“沈宁爻”不再回应，挣脱开她的手，一把拔出了桃木剑。
褚玉脚步虚软，踉跄两步后跌坐在地上。
她勉强咽下喉头的血腥气，声音中满是乞求与希冀。
“师父……你不记得我了吗？”
这句话很轻，就像是无尽黑暗中一点微弱的烛火，稍有不慎就会彻底熄灭。
“沈宁爻”低头看着她，就像是造物的神邸注视着凡尘中的蝼蚁一般。
她的眼神异常冰冷，没有一丝情感的温度。
“你心思不端，叛离昆仑虚投身魔界，我怎么可能忘掉你这个孽徒？”
褚玉心中的希望之火熄灭了。
——这绝不是她师父！
真正的师父不会刺伤她，不会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的。
褚玉缓缓起身。
她不再伪装，周身黑气翻涌，血色魔族咒文逐渐爬满了白衣。
化身为魔之后，胸口的伤痕也瞬间痊愈。
“你是谁？”
“沈宁爻”见她现出魔族原形，嗤笑一声。
“果然是个忘恩负义之徒，入魔后便不记得自己师出何门了。”
褚玉双拳紧攥，用力到颤抖，咬牙切齿道：“你不是我师父。”
“来人！将她拿下！”
随着“沈宁爻”一声令下，正道修士将她重重包围。
但是入魔后的褚玉实力何其强悍。
她怒喝一声：“滚开！”
尚未出手，身周迸发出的黑气便将无数修士击飞出去。
“沈宁爻”正想出手阻拦，却被她瞬间反制。
褚玉从背后扼住她的脖子，手下力道逐渐加重。
“说，你们把我师父藏到哪里去了。”
“沈宁爻”痛苦地扣着褚玉的手，艰难道：“你……疯了……”
褚玉闻言，忍不住嗤笑一声。
“是，我是疯了，这不正是你们想看到的结果吗？”
想到师父，她的情绪逐渐激动起来。
“快说啊！我师父在哪！”
被愤怒冲昏头脑的褚玉没控制好力道，勒得“沈宁爻”几近窒息。
求生的本能之下，她用微不可查的气声道：
“阿……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