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辞渊已经不记得有多少个夜是靠着这根被她遗忘的簪子和南珠度过的了。
就像是赤瑶每次压着他胡闹时会用指甲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
他的身上有无数像这样自己弄出来的血痕,可一点疤都没留下。
因为他第一次这样缓解心情的时候,就让太医院配制了最好的祛痕膏药。
他疯狂又残存着理智,晏辞渊不像是靳景淮,靳景淮疯起来伤害自己是为了给赤瑶看,想博取她的同情和目光。
但是晏辞渊不一样,他但凡有别的办法,绝对不会伤害自己。
可是他忍不住,只有幻想着赤瑶,他才能得到片刻的欢愉。
但是,渐渐的,这种如隔靴搔痒的自欺欺人,让他越来越难以满足。
他“以簪代人”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每一次的伤痕也越来越多。
而,他每一次能得到的慰藉却越来越少。
就像是贪婪的小偷,当他每天都能捡到一枚铜板用来果腹的时候,贪意就会疯狂滋长。
来自铜板的满足也渐渐随着日子的流逝而消失,随之而来的是对金矿的渴求。
如今的晏辞渊就像是贪婪的清醒人,明知道越陷越深但就是不可自拔,因为他已经没有办法控制那如藤蔓般肆意疯长缠绕心脏的欲望了。
他甚至在害怕的同时还渴望着这些藤蔓长势再凶猛一些,直接吞噬掉他就好了。
不要留一丝的清醒,让他干脆就做一个无脑的只被欲望所支配的人就好了。
酒醉之人最怕的就是半梦半醒。
就在晏辞渊想要再次拿起金簪的时候,他察觉到不远处守卫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悄无声息地将手中的簪子收起,仿佛一切什么都没发生,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睥睨众生,掌握着大燕至高皇权的摄政王。
而那个阴暗中只能靠自我伤害疏解的为情所困之人,被完美的隐藏在这副高贵的皮囊之下。
“王爷,将军请您进去。”
晏辞渊闻言抿唇,盯着垂下的帐帘,漆黑如耀石的双眸闪动了一下,那眼神让守卫有些头皮发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的举动,晏辞渊喉咙发干还没有缓过来,嗓音也有些微微沙哑。
他凉凉勾唇,似笑非笑,低沉的尾音蕴含着危险的气息:“你们王爷的架子到了边疆还大起来了呢。”
守卫的士兵紧张的吞了吞口水,虽然他也能感觉到摄政王身上散发的冰冷气息,但是怎么……
他觉得此时的摄政王这么吸引人眼球呢?
怪不得京都的女子一半想要嫁给将军,另一半都做梦想进摄政王府呢。
不说摄政王的权柄和地位,就王爷的身姿和容貌,还有这气势,往这一站就是妥妥的天之骄子啊。
连身为男人的他都不由得心中惊叹。
虽然他是秦止戈的亲兵,知道自家将军和摄政王是政敌,但不得不否认摄政王的功绩也是不可忽视的。
而且晏辞渊除了与将军作对,也并未实质性伤害过将军的性命。
所以秦家军对晏辞渊的敌意也不是特别大。
朝堂权衡之事,他们这些兵鲁子也不懂。
“王爷恕罪,将军白日里一直在为战事忧心,刚刚恐是歇下了,劳王爷久等了。”
说完,守卫低头恭敬地为晏辞渊撩起了帐帘。
“王爷亲临,所为何事?”
营帐内的烛火已经都被点亮,秦止戈也恢复了勃然英姿,身着非重甲,但也是一身戎装。
乌发一丝不乱地高高竖起,未带头盔。
晏辞渊打量着战袍肃穆,双眼锐利如鹰隼,凛然森寒,昂首端坐在上位的少年将军。
想到刚刚的自己,不由得心中嘲讽,不知道这能文能武,血战沙场的战神的盔甲之下又是什么样的狼狈之姿?
晏辞渊也不跟他客气,开口就是质问:“所为何事?将军不清楚么?”
“这南境苦寒,没有京都的烈酒酌宴,纸醉金迷,本将如何得知金尊玉贵的摄政王来此有何贵干?”
项颂看了一眼明显与往日不同了的将军,有些奇怪。
他和将军从小长大,很少见将军想现在这样阴阳怪气咄咄逼人的时候,
往日里就算和摄政王不对付,或者碰到摄政王故意找事的时候,将军也不会这么直白。
晏辞渊也扫了一眼秦止戈,这人吃错药了吧。
还是靳景淮附体了?
不过晏辞渊现在根本不想跟他废话周旋。
直奔主题。
“为何不去救她?”
“你以为我不想?!”
仿佛是同时,在晏辞渊的质问脱口的时候,秦止戈一掌拍在桌几之上,腾地站了起来。
只是与冷静自持的晏辞渊不同,秦止戈的仿佛是要将他家国不能两全的失意和左右为难的愤怒都吼出来。
晏辞渊沉默。
秦止戈的拍在桌上的掌猛然攥成拳,关节泛白咯吱作响。
他在晏辞渊进来之前,收拾好了自己的狼狈,以为穿上戎装就能披上坚硬的外壳,保护起自己千疮百孔的心。
但是丝毫用处都没有,他和晏辞渊针锋相对了这么多年,在此刻的他眼中这位与自己政见不同的摄政王好像不是敌人了。
“靳景淮不怕史书记载,不顾百姓死活挑起这场战争、沈让尘脱世遗情,孤身独立、你不会带兵打仗,只用朝堂之上执掌权力,挥笔指点江山。”
“你们都可以做到无牵无挂,肆意妄为,我怎么办?”
“晏辞渊,你让我怎么办?”
长弓破晓,马踏飞川,征南北,平四方,壮大燕,守万民。
这曾经是他唯一的志向和心愿,可是现如今,这些都变成了他的枷锁。
晏辞渊看着眼前双目赤红的秦止戈,突然感觉,这大燕的战神,这颗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星,怕是要陨落了。
“大燕不是只有你一个将军。”
晏辞渊的话勾起了秦止戈心中潜藏的一丝丝怨气:“是啊!我也想问,这大燕不是我一个人大燕,为何要我去做这样的抉择!”
项颂握着剑柄的手收紧,他看着痛苦中挣扎的将军,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怒吼的责问像是巨锤砸在他的心脏上,也砸醒了他对将军的依赖。
此刻愧疚如虫蚁啃食着项颂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