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安静得像没有人一样，银针落地的声音都能清楚听见。
郑太医说完几乎是屏息跪地，不敢观望高位者的脸色，周遭都是死一般的寂静。
“下去吧。”男人仿佛是咬着牙说出的话，“此事不得外传，若有旁人知晓。”
“微臣遵旨。”郑太医哪里敢外传，他只觉得今日能平安走出这里就是大幸。长云也成了哑巴和聋子，与郑太医一起无声地消失在殿内。
殿中只余下男人和昏睡中的顾清枳，他不敢用力，力道轻柔地抚摸着妻子，在鼻息间停留许久，若是有人在这时看见他的面色，定要尖叫出来。
凉薄深沉的凤眼此刻尽是偏执与恨意，他的爱意执着于妻子，恨意却是对着自己，若非他看护不严，妻子本可以不必经受这番痛苦，更不用被诊断为“寿数有碍”。
另一只垂落在身侧的手握成拳，一滴滴鲜红的血液落在深色的毯面上。
第二日的清晨，被守候了一整夜的睡美人总算是睁开了明亮的杏眸，只是方才睁眼，那双杏眸便立刻雾蒙蒙起来。
“怎么了卿卿。”男人手足无措，一时之间都不敢触碰妻子，“可是有哪里痛？”
“快宣太医。”他侧身呵斥道。
顾清枳又是委屈又是气急，她微微抬手，哽咽道，“我怎么一点力气也没有，哪里都痛，好痛，好痛。”
她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委屈的哭闹让慕瑾祯心都碎掉，恨不得自己替妻子受过。
“卿卿乖，太医说再过几日就不会这么痛了。”男人仍是要沉稳地安抚着妻子，“卿卿受不住，就咬这儿可好？”
他将手臂伸到妻子嘴边，只觉心酸，妻子连咬他的力道都微弱了好多。
宋姨娘匆忙赶来，一进来就见这对小夫妻在胡闹，眉心一蹙，温婉的面容上满是不赞同，碍于这位女婿的身份，到底忍住了“胡闹”二字。
“枳枳，把药喝完就不痛了。”她端着刚熬好的药走近。
顾清枳哭得更厉害了，“我都这么痛了，还要让我喝药。”她本就娇气，又是生育过后，身子疼痛难忍，更是受不得半分委屈。
纤细的双手直直地要推掉药碗，若不是宋姨娘反应快，那汤药就已经撒了出去。
“枳枳。”宋姨娘也是无奈，她昨夜哪里睡着了，圣上在殿内守着自己的女儿，她便在侧殿为女儿祈福，天还未亮就赶去熬药。
慕瑾祯心疼妻子，但也知道药是非喝不可的，“卿卿乖，把药喝完，让他们在外面奏乐听可好？”
他这般低声下气的哄劝，肯定是没有作用的。
到底是宋姨娘，将药递给侍女，“圣上先让让。”这个时候圣上也是毫无办法，只好皱着眉眼将位置让给宋姨娘。
宋姨娘小心地把女儿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轻轻拍着她哄道，“珠珠乖，珠珠喝药最厉害，是不是？”
顾清枳仿佛又回到儿时被爹娘哄着喝药的场景，泪珠子悬在眼角，委屈地贴着宋姨娘，“娘，我好痛。”
“姨娘知道，枳枳辛苦了。”宋姨娘心疼地说道，“把药喝完，姨娘哄睡着好不好？”
她一句一句地，总算哄得顾清枳愿意张嘴喝药，慕瑾祯也是松了一大口气，他这个时候才感觉腹中饥饿，从昨日早朝到现在，他滴水未进。
宋姨娘也是如此，只是看着活生生的女儿乖巧地喝完药，亮着眼眸等她唱安眠曲时的样子，总是满足的。
幸好，幸好她的女儿平安无事。
“娘，我睡不着。”顾清枳闭眼闭了好半天，期期艾艾地睁开眼说道。
宋姨娘被她逗笑，“真是个小傻瓜，刚刚才睡醒的，怎么能又睡得着。”她不过是见女儿情绪有些激动，这才顺着话哄着。
“娘。”顾清枳也笑起来，只是刚动一下便嘶地一声。
“卿卿。”男人立刻凑上来担心地握住她的手，“太医。”
男人的手被轻轻拍打了一下，顾清枳不满道，“你别喊，就是刚刚痛了一下。”她复而低下声音，“你和娘亲，是不是都还没用过膳？”
“笨蛋。”顾清枳轻声嘟囔，给了男人一个瞪眼，然后向着宋姨娘撒娇道，“娘，你就在我面前用膳好不好，让我看着你。”
天大地大都比不得她大，慕瑾祯恨不得把她捧到天上去，这种小事自然更会满足妻子。
宋姨娘无语地看了一眼床边私语的小夫妻，她女儿连生下来的小皇子还未见过一眼，这女婿也算不得靠谱。
白芍端进来可口的膳食，都是早就准备好的，一一在案几上摆开。
宋姨娘叹了口气，听见自家女儿被逗笑的声音，她也不去想着提醒了，先把自己填饱再说，后面还得照顾枳枳。
“你做什么不去吃？”顾清枳皱皱鼻尖，嗅到饭香。
慕瑾祯自然是饿的，只是他舍不得妻子这般娇俏灵动的模样，坐在床侧轻声道，“卿卿睡了许久。”
男人低沉的声音中透露出几股委屈来，反叫顾清枳心情不好起来。
“你委屈什么？”她冷了面色，“我都这么痛了，还没有你委屈吗？”她知道男人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她无端受了大罪，心中总有些郁气。
只是她发火还知道压低了声音，生怕惹来宋姨娘的注意。
慕瑾祯本就爱她怜她，急忙解释道，“自然不是，卿卿，我是怕你。”他怎么都说不下去，只是轻轻地抱住妻子，“卿卿别气了，等你好起来，想怎么咬就怎么咬可好？”
笨拙的哄劝和低声下去的抚慰，顾清枳本该是不屑一顾的，只是她酝酿好半天，想好的讽刺也没说出口，“你说得我和小狗一样。”
尾音竟是又有一点哭腔，慕瑾祯再不想见她落泪，急急忙忙低声道，“卿卿别哭了，你再哭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卿卿是小狗，我也是小狗，好不好？”
顾清枳总算被他逗笑，揪住他的脸颊，“笨蛋，你才是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