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光阴,安稳度过。
学塾放课时,竹帘内的冉先生又将从旋单独留了下来。
“从禹昨夜如何?可有稳定些了?”
“师尊这么担心,为何自己不过去看看?”
从旋随意在书案前支着脑袋,私下里与师尊谈话,他就没办法正儿八经地将人当做老学究仰望!
“本座要能去,还遮这些破帘子作甚!”
“哦,也是!域守大人若公然偏心珥柠,恐怕会招来其他两城的不满!”
“臭小子!不该想的别瞎想!他究竟如何了?”
“呃……我在时,他就吃得饱,睡得好。这能算稳定吗?对了,我能不能让见初去给他卜上一卦?”从旋笑脸盈盈,对此事抱了满怀的期待!
“你对扶乩之术了解多少?”
竹帘内飘出这么个不咸不淡的问题,从旋稍稍一愣,又仔细想了想才正经答道:“扶乩之术,可占凶吉,可卜明路。不过,这种玄之又玄的术法,有时候也未必能自圆其说!大概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哼!粗浅!”
“可不是粗浅么?弟子没有这方面的天赋记忆,师尊更没教过!这要都能精通,才吓人得紧吧?”
“油嘴滑舌!你就没问过他相关的记忆?”
“师尊真是有趣!他的记忆与我何干?我为何要特意去问?”
“你!孺子不可教也!”冉先生气急,噌地起身就想出来教训一顿!
“哎哎哎!师尊动口不动手啊!弟子胆小,不敢造次!身上要再磕着碰着留下什么印子,阿律可就不同我修炼金铭线了!还请师尊三思啊!”从旋缩作一团,听着像是求饶,摆明了却是威胁!
“哈!臭小子出息了啊!照此下去,本座看你明日就敢上房揭瓦,后日还能将嵩崖的天给掀了!”
“师尊这是说的什么呀?弟子就是问问能否给城主卜上一卦,怎么就牵扯上那些大逆不道的事了?”
“卜卦?你连新魂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更别提他的天赋本领是好是坏!为师早就说过,嵩崖虽是福地,却并非善地!人与人之间,但凡交心,都得擦亮眼睛,看个彻底再说!”
从旋惊诧地睁大眼睛问,“师尊的意思是,我是好人,但见初不是好人?那……我将他给誓连城送去?”
“屁话!为师能是这个意思?”
“那您究竟是什么意思吗?”
冉先生右手一紧,羽鞭就冒了出来!堂下那团糟心货,哪里算是好人弟子?分明就是坏心仇人!
“你当青紫魂者,何以能得自行选择从属的权利?那是因为,这类人先天缺乏魂力,无法完成任何需要魂力做引的事情!所以,他们对任何一城都够不上绝对的威胁!单论体质,甚至比普通城民要弱上许多!”
“弱?那就应该打个笼子将他锁起来,哪儿都不许去才对,怎么能任其自由呢?”从旋不解,见初看起来可没那种娇弱之感!
“你认为,你能关得住风吗?”竹帘内的声音莫名带上了几分戏谑。
这样一听,从旋豁然开朗!当即对见初的看法提高了一个层面!
青紫魂者的身份虽然特殊,却因为窥探天机而无法修炼魂力!正因如此,凝灵验身时,他才没能给自己的身份牌提供应付的力量!身份背景空白的人,除了他自己,又有谁能证明他属于本城!
忽然,从旋又生一个疑惑,张嘴便问,“师尊,不是说我们的凝灵后的血液便是魂力吗?他要先天缺乏魂力,那他身体里流淌的又是什么?”
“没有魂力,你说能是什么?”
从旋呆了,能是什么?魂魄凝体,以功德铸身造血。光有身子没有血,那就是一半的魂体!难怪体质会弱!
风一样的男子,轻轻一捏就会魂飞魄散!命薄缘浅,所以赐予自由!原来如此!
“为师能说的只有这些,关于他的本性,还需你自己去看,自己抉择!至于从禹,他亦有他的命数!若非他自己要求扶乩占卜,没人能替他做这种决定!”
“是!弟子懂了!师尊不便插手的事情,都由弟子来弄清楚吧!”
“嗯,去吧!”
“是!弟子告退!”
一礼行完,画门漾过一道白光,省事阁重归一片安宁。
午膳后,时间紧凑的从旋一刻不停地赶回城衙,确定今日无事,还得赶去桦枫林。岂料,抬脚迈入堂门,便见一脸肃穆的沧海,正笔直站在案牍前,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
“你,这是在做什么?”
好不容易等来了少主,沧海衣摆一挥,高大壮硕的个头便毫无预兆地单膝塌落了下来。
“少主恕罪!属下有话要说!”
从旋警觉地避开几步,完全不想受他此番跪拜!
“我俩之间,有话可以好好说,你先起来!”
沧海仍旧凝眸注视着少主,不仅不肯起来,眼里更是没有丝毫退意!
“少主近来好几头的奔波忙碌!属下却只守着这方寸之地不能为您尽数分忧,心中实感难安!”
“沧海这是说的哪里话?只因有你固守城衙,城主与我才能后顾无忧!你若不安,我岂不显得庸碌无能?”从旋猜测着他的举动,只怕桦枫林的秘密是保不住了!
“前有城主铸就高楼伟业,后有少主探手可摘星辰,属下不过锦上添花罢了!算不得什么!”沧海歇了口气,继续道:“一早,属下派人去桦枫林取城主早前带走的一册案卷,岂料,竟得知了城主寝阁禁止靠近的消息!
来人还报是少城主封的屋子!属下只想知道,少主在城主屋里究竟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是不是城主回来了?可随行侍卫队并没传来回程的消息!请少主为属下解惑!”
果然!从旋脑仁抽疼,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行之有效的借口用来搪塞。
“少主!”虽然只相处了短短月余,但一向心思缜密的沧海,怎会看不出少主此刻眉头微皱下的心思!
从旋沉默地转过身,此刻倒想看看沧海会为了从禹做到什么程度!
“少主!属下是不值得您信任吗?若是如此,属下愿交出城务实权!求您给一句真话!”
“哼,因为是我,所以无畏!反正,这座城是迟早要交的!你是想提前折磨将来的主子,给现在的主子出气吗?”从旋躁怒的火苗,被他变相的威胁拱了出来!
“属下知道,少主的耐心只会给予那位!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少主若是真心隐瞒,属下就……”
“够了!知道你胆大包天!城主的命令都敢置若罔闻,何况我这小小的少城主!你猜的没错,他是回来了,但状态不太正常!怕你因他耽误正事,才隐瞒着没说!
这段时日,我会尽力将他治好,你掺合进来也帮不到他什么!唯一能做的,只有替我们守好这座城池!”从旋侧过身,正正给他一个告诫的眼神。
“当真回来了!状态?状态怎么个不正常?属下想去见城主一面,求少主成全!”沧海双膝下跪,深深叩首。
从旋看不懂了,没头没脑问了句,“你也喜欢从禹?”
宽阔的脊背,瞬间尴尬地僵硬无比!愣了好一会儿才抬头解释,“不!不是的!属下只是担心城主!”
“你迟疑了。”
“不是!请少主莫要胡思乱想!属下毕竟跟了城主二十余年,虽然不敬,却也实实在在将他当做亲人的!”
“亲人?这是嵩崖该有的关系?”
沧海的眼帘垂下,一片黯然,“对于普通人,确实不该……但作为玄晶里的佼佼者,我们伴随城主的时间最长,感情亲厚些,也属自然!”
“所以,你真的喜欢他?”
沧海冷汗直冒,匆忙摆手,“不是!真不是!属下心悦之人只有瑞儿一个!城主,包括少主,都是属下最关心的人!仅此而已!”
从旋似笑非笑地退后两步,玩味地看着沧海陷入奇奇怪怪的窘迫当中。
作为一个与众不同的怪物,他从没想过要与阿律之外的任何人,建立任何超出利益以外的关系!
当然,小鹿儿又是另一个例外!
“只是关心而已吗?呵,好吧!等你办完公务,本少便允许你去看他,但必须是本少在场的时候!还有,管好你的耳目,如若敢泄露桦枫林的半点消息,区区玄魂可担待不起紫魂的怒火!”从旋放完狠话,转身便走。
沧海总算得到机会,当即就起身跟了上去!
“少主宽心!属下早已安排妥当,就等您松口了!”
从旋睨他一眼,不愧能做第五从禹的外当家,处事实在无可挑剔!
桦枫林院内,一如既往地安静。
闵瑞端来点心时,正好赶上两人的脚步。
“少主!您怎么带他来了?”
两人停步转身,沧海面上泛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红晕,直直看着面前的可人儿。
“他自己发现的,还用撂挑子威胁我。”从旋空口白牙,便在瑞儿面前抹黑报复。
沧海果然慌了,结结巴巴地解释起来,“瑞......瑞儿,我......我没,没威胁少主!就......就奇怪这里的情形,问......问了少主几句话而已!”
“哦!原来如此!”闵瑞笑眯眯地将手中食盒塞给沧海,转而走到少主身旁,挽起他的手臂继续道,“沧海君还真是胆大妄为,竟敢威胁少主!想来,定是奉公堂的小榻睡着比自己的屋子舒服!那今后就不必再回府里了!”
“瑞儿,你怎么能不听我说话呢!我真没......”
“少主,走,瑞儿陪你进屋!”
亲热的主仆俩相视一笑,独留铁汉空有满腔柔情,却无处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