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寝阁,童让打开门来,看见沧海的瞬间,面色明显惆怅了几分。
“少主……还是没能瞒过他啊,唉!”
“昨夜到现在,他可还算正常?”从旋没功夫理会旁人,随口问了句便径直往屋里走去。
童让快步跟上,一边引路,一边无奈地回答,“一切还算正常,送来的吃食都有用下,偶尔也肯下榻走动。只是,听见外面稍有声响,便会如同惊弓之鸟般,嗖地一下缩回去!怎么劝都劝不好!”
“你们……是在议论城主吗?”跟在后方的沧海,听得懂他们谈话的每字每句,却无论如何都不能与他心里的城主搭上半分!
从旋没有理他,此刻,四人已经围在了床榻的纱帐前面!
“第五从禹,我今日来得早了,你确定要躲着我?”
纱帐内一阵簌簌作响,好一会儿才伸了只手出来说:“外袍给我……”
沧海听着绵软的声音,心下一颤,当即上前一步,哗啦扯开了纱帐!
只见床榻上盘膝而坐的男子,分明有着让他无比熟悉的面容,却顶着一道陌生的伤疤!身形不止消瘦了一大圈!那畏畏缩缩的眼神,还见人就躲,拉起被子就往头上蒙去,企图挡住所有人的目光!
“不……不要看我……不要……”
“你!你不是城主!”
沧海满含惊诧,却十分笃定的话语一出,当即吓坏了旁边三人!
从旋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用力一带,就将人往屋外拉去!
“瑞儿,阿让,看好城主!”
“是!少主放心!”闵瑞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又转头看看埋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人,心里反复琢磨着沧海的话。
屋外廊道边,从旋释放魂力四处检查,确认周边没人,才放开了沧海的手。
“解释!”
沧海神色复杂,深思熟虑过后,小声道,“阿晨离去后,府中仅有属下跟随城主的时间最长!属下虽然拿不出什么确凿的证据,但是,那人给属下的感觉,分明不是城主!”
从旋嗤笑,“感觉?实实在在的人就那么摆在屋里,你却在这儿跟我谈虚无缥缈的感觉?”
“少主想必也有疑虑的吧?否则,八龄这段时日都去哪儿了?”
“八龄只是去找罗奇与那群侍卫的行踪了!”
“少主何必自欺欺人!虽然时日不长,但城主对您的心思,您不可能不知道!作为旁观者,自您第一日凝灵于魂兮堂,城主看您的目光就从未变过!而方才那人,从头到尾,除了长相,没有一点感觉是对的!”
沧海言之凿凿,却又恼恨自己拿不出证据!
“可他就那么突然出现在桦枫林,身无魂力,神念异常。你说他不是第五从禹,那还有谁能长成这样,又能悄无声息地混入戒备森严的城主府?”
从旋柔声质问,仔细回忆屋里人近来的言行举止。可就因为从禹与以往完全不同,这最大的破绽,就显得不算什么破绽!
“还有谁……属下不知。但少主是可以变幻形态的,连您也没办法辨别城主的真伪吗?对了!可以去请冉先生来看看!”沧海转身就要亲自去学塾请人!
“回来!我早就请过师尊了!他算出从禹并无性命之忧!不愿插手此事!这也算是变相承认了屋里人的身份!相比你那虚无缥缈的感觉,师尊的话才算证据!你明白了吗?”
从旋有些泄气,只觉得沧海是因为无法接受城主变成如今这样,在闹脾气!
沧海停住脚步,低垂着头,一言不发。这样子,更加坐实了“闹脾气”的结论。
“那边发生的事,我们一无所知。唯独屋里这个,不管他是不是从禹,只要没有威胁,便先好生养着。再等等吧,等八龄回来,或许就可真相大白了!”从旋上前两步,拍拍他的肩膀。
“真的……没有办法证实吗?”
“现在,没有证实的必要!若他真是假货,那背后定然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背后之人,好不容易将他填上了城主的位子。但凡动摇,或许会对真的从禹不利!
既然有阴谋,定会有手段!咱们如果不给他演绎的空间,又如何愉快地看戏呢?”从旋抿唇一笑,玩心眼,他喜欢!
沧海转身,复杂地看着少主淡定从容的样子,欲言又止。
“行了!你只需尽好本份!其他事情,皆有我在!”
“是!还请少主千万小心!珥柠的未来不能再出任何意外了!”
“嗯!你回前衙去吧!本少还得陪陪咱们的‘城主大人’!”
从旋突然有些无奈。此刻的自己就像个老妈子,哄好了这头,还得去哄那头!夜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
真不知现世里的那些老母亲,是否真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无怨无悔!反正,自己是挺不耐烦的!
半个时辰后,从旋牵着一只宽厚的手掌,缓缓走出屋门。身后是被白色绸带蒙住眼睛的从禹。
“城主抬脚!小心门槛!”童让紧张不已,少主突然提出要带城主逛逛桦枫树林,也不知是与沧海合谋了什么!但不管怎么说,这人在自己眼里,分明就是城主!
“好了,你们都别跟着。”从旋向瑞儿递去一眼,示意她注意周边安全。
“是!我们就在这里候着!”闵瑞意会,拦下阿让的同时,已经释放了魂力警觉四周!
“不用,你去看看阿盐回来没有。”从旋紧紧捏着从禹的手,一路将人往林子里拖!
“你!你放开!”从禹本就排斥出门,更何况还被蒙了眼睛!刻意营造的未知感,让他整颗心都惊恐不已!可在从旋的强势下,又不敢挣扎太过!
“带你出门,是为你好!谁家城主是天天窝在寝屋里的!城衙还有堆积如山的事务等着你处理!府外更有数万爱戴你的城民盼望一见!还有我,你的继任,正等着与你重温离府前的一切!”从旋边走边说,脸上的笑容愈发带恶!
“我……我不要!”从禹听得浑身打颤,分明没有一字恐吓,却句句将他戳得想原地消失!
“不要?那你就反抗啊!”
两人的脚步突然停下,拉拽的手顿时一抽,从禹身子往后一倾,当场摔了个屁股蹲。
“哈哈哈哈哈!”
耳边传来无情的嘲笑,从禹抬手就要去解脸上的蒙眼巾。但下一刻,肩膀一沉,整个人便仰倒在了冰冷的石子道上!后首重重向后一撞,传来的却是柔软的感觉!
“你……你做什么?”
从旋一手垫着他的脑袋,一手按着他的肩膀,邪笑着细细打量身下这张熟悉的俊脸。
“不是说了么?我要与你,重温旧情啊!”
从禹通体一僵,当即手脚并用地反抗起来!“我!我是男子!你也是男子!男子之间不,不能这样!”
从旋嗤笑,舌尖掠过尖牙,仿佛下一刻就要咬上猎物的脖颈,将他一口一口生吞活剥!
“出趟远门,记忆丢了,心事没了,连人都傻了!第五从禹,你何其可悲啊?不想当城主,直接让位,我也不是不会接着!哈哈哈!”
伴随着无情的嘲笑,遮眼布巾倏然滑落。
从禹朦朦胧胧地睁眼,竟见身上人不知何时竟换成了一位英气逼人,冷艳如冰花般的白发女子!
她的瞳孔仿佛凝结着一层薄薄的灰白色冰霜,让人越看越是沉沦其中,不可自拔!
什么扶乩之术,鸡肋之术还差不多!根本不能与自己以源力发动的摄魂之术相比!
从旋骄傲地想着,身下人眼神呆滞不动,已完全没了半点反应!前面铺垫那许多,又蒙眼睛,又吓唬地,现在看来根本没有必要!实在是高估了现在的他!
看清现实,随后轻轻将从禹的脑袋放在地上,任由他躺着。自己则起身,端坐一旁问话。
“你是谁?”
“城主……第五。”
“你是怎么回来的?”
“传送。”
从旋心下一惊,连忙追问,“什么传送?你在院子里布了传送阵?”
“秘,密。”
从旋气得不轻,这人的胆子真是肥了!
“你对我没有秘密!回答!”
可回答她的,却是一阵坚忍的沉默!
“哈!好吧!那就换个问法!罗奇和其他随行的侍卫呢?”
从禹眉头微皱,显然起了反抗之意!但口中轻声喃喃,还是被从旋听到了“陷入”两字!
“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是……唔!不!”突然,从禹抱住脑袋,痛苦不已!
从旋欺身压上,一手掐住他的脖颈,一手捏住他的下巴,厉声再问!
“是什么?说清楚!”
“连……唔!放,放开!”从禹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瞬间醒神,猛地推开牢牢牵制自己的双手,连滚带爬就往林外逃去!
“是……连?誓连?与誓连城有关!”从旋心如擂鼓,起身追向从禹!可他逃跑的方向,根本不是寝屋!
第五从禹,我明明就在这里,你却想要逃离!眼前这人好像是你,又好像不是你!难道,我真的认不出吗?
存了一窥究竟的心思,从旋便慢下了脚步!现在的她很想看看,天真地离开自己之后,这个人会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