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溪不见了,只留下一张空荡荡的椅子,和散落在地上的绳子,从断口上看,是被刀一类的东西切断的,而且断口的绳头没有炸开,可以看出切断的时候干净利落,但除此之外,屋内没有半点其他的可疑痕迹。
乌长叶思索道:“他还有被救的价值?为什么毒死余无却要救他?”
阿自愧道:“是我不好,没注意看着他,老乌你骂我吧。”
“你......还挺自觉,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知道吗,刚刚我去衙门里的监牢,发现余无被毒死了。按照我已知的情况,他们两个是一条绳上的,除非.......”
“除非他还有利用价值?”
乌长叶突然茅塞顿开,说道:“对,除非他还有利用价值,而且一种别人无可替代的能力,但他本身又无足轻重,他说他会易容术,但这个术的秘籍是流传开的,只是因为难练,所以会的人少,但并非没有。还有一种情况,他才是会傀儡术的那个人。”
“之前那些事都是他干的吗?”
乌长叶想出这一点之后越想越觉得可惜,这个流溪知道的远比他说出来的多得多。乌长叶小瞧了这群家伙,让他们玩了一出空城计,自己把审问重心放到了余无身上。
乌长叶说道:“这群人背后不简单,我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民间组织的势力,这趟下来我们真是丢了西瓜又丢芝麻。”
“他们背后还有官府的势力?你不就是官府的吗?”
“这样吧,我跟你先理一理。上次审判案件后,那个姜宕告诉了我一些东西,我之前找花,是出自正丞相的旨令,姜宕他也是受丞相之令才来这里救我的。朝廷上的党争我也略有了解,主要是以正丞相为首的主战派和以副丞相为首的主和派之间的对抗。”
乌长叶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现在不得不被划入正丞相这一派了,不过我估计也是个无足轻重的棋子,只是目前还不能抛弃罢了。所以,我猜测,阻拦我们找花的是副丞相那一派的人。那个天地会,很可能是他们组织建立的。”
“副丞相......也是个很大的官吧,他做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自己反自己?”
“不清楚,可能他有个称帝的梦吧,到时候东窗事发,他在这边的狗腿子,估计都得被灭口。”
“啊?那你要去揭发这个副丞相吗?”
“我一个人的话,上个书都会被拦在半路,但是他们对我不轨,我也不能坐以待毙,我该去找找我的同胞在哪里了,如果这里就我一个,那我还是早点辞官搬家的好。”
“你这怎么回事,他们中可是有杀害阿娘和害死曲兄弟的凶手啊,你怎么能说出这么没骨气的话来。”
乌长叶听到这话不敢看向阿秋,侧头看向地板道:“这事要从长计议,况且现在凶手还没查清楚,冤有头债有主。”
“乌!长!叶!”阿秋突然抓住乌长叶的肩,怒道:“虽然我不知道曲兄弟的事情,但阿娘她的事我清楚,她是你的奶娘,她在你家勤勤恳恳做了一辈子的下人,你就因为那个什么‘副丞相’的名号被吓住了?”
乌长叶忙将阿秋推开,背过身去,说道:“你知道副丞相和正丞相现在都是朝廷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吗?这是我们能惹得起的吗,纵然你武功盖世,你能以一敌百,那你能敌一千吗?一万又如何?九州大地上一半的人又如何?”
阿秋大吸一口气,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我的师娘或者你被他们害了,我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凶手,管他一千人还是一万人还是这九州所有的人,直至身死——人亡。”
“愚蠢!”乌长叶喊道,“匹夫之勇!要真这样你也只会白白送死,哪里来的雪恨?”
听到楼上二人争执的的声音,田姑娘赶忙上楼去查看,看到乌先生居然哭了,背对着的秋哥哥脸上通红。她很想先去问秋哥哥的情况,但眼下乌先生可能更需要问候。
于是田三七说道:“乌先生,秋哥哥他说错了什么话,你别放在心上。”
乌长叶收了自己的失态,说道:“刚刚是乌某失礼了,让田姑娘担心了,你去和阿秋他聊聊吧,他会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说罢,乌长叶便出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待乌长叶走后,田三七又看向阿秋,担忧道:“秋哥哥,你没事吧。”
阿秋叉着手一屁股坐到那椅子上,又深吸了一口气,再长吐一口,接着说道:“三七,你不要担心,我刚刚和老乌是在讨论阿娘的后事。”
“阿娘是个好人,可惜好人没好报,让她遭了这种灾难。”
阿秋将三七拉过来,坐到自己腿上,搂着她说道:“这几天也是辛苦你了,阿娘走了,让你在这府上做阿娘的平日里的事。”
“哪里的事,阿娘能做我就不能做?况且小景他也很懂事,基本都是我和他一起打理这个宅子的。”
阿秋将田三七的手拉出来看了看手掌,上面磨得通红,心疼地说道:“我倒不是这个意思,人都适合做他们擅长的事......只能期盼早点招到新的佣人吧。”
见时候不早,阿秋也牵着田姑娘去洗睡了。
次日清晨,乌长叶早早地起床去找典狱长,上来就询问昨晚交代的事做的怎么样。
典狱长也是叫苦,昨天晚上才交代的事,怎么可能一晚上就办好?顶多就把那些在职的狱卒全给辞了,但有的人干得好好的,因为一件事的疏忽就把他们都辞了,这也很是让典狱长为难。
乌长叶却道:“我交给你的事,你能办到就办,干不成就滚,你不想干有的是人干。”
典狱长只得垮着个脸去找那些狱卒一个个面谈,然后绞尽脑汁想出各种理由来让他们卷铺盖走人。
有几个狱卒求爷爷告奶奶地抱着典狱长的腿告诉他说自己全家老小就指望着他一个吃饭呢。
典狱长只道:“你们也别为难我,我们都是给人干苦力的,要辞你们的不是我,是县令大人呐,县令他在这个地方可是最大的,我哪里敢不从,你们出去之后再找找别的出路吧。”
一边辞退,招募告示也一边张贴出去了。那些刚被辞退的人见此喜上眉梢,想着再去应招,但典狱长说:“你们都被辞退了,我哪里还敢再招你们,要是被姓乌的看到了,定会说我办事不利,到时候丢饭碗的就是我了。”
出了刑户,乌长叶便去了官府,接下来一个上午都待在衙门。但今天白副县没有来,一问典吏才知,说是已经递辞呈。
乌长叶不是很关心那两个人的事,只是开始处理每日的公文,却发现自己一个时辰就处理完了,剩下的时间他拿起一本开始看,叫《大唐西域记》。他觉得这个故事很不错,要是以后有人把它改写成白话文版,让大众百姓看到,定会流传百世的。
到了中午,乌长叶到公厨里拿了一碟菜到书房里,吃了一口就不想吃了,他又想起了阿娘的饭菜,但一想到阿娘,他就觉得难受。
难受归难受,饭菜还是照样吃完了。之后乌长叶便又去了刑户。
也不知当初是谁设计的,县里六户的公共食堂设在刑户里,乌长叶赶到的时候大伙正在兴致勃勃地抢菜。看到乌长叶来了,他们的筷子也变得矜持了起来。
“乌大人吃了吗?”其中一个人问候道。
“我来的不是时候,各位先慢用,我只找狱长,等下吃完再来吧,我到隔壁书房去坐着。”
见乌长叶走了,大伙东张西望,没看到狱长,却见他才拿着碗从后厨出来,便忙叫他快去隔壁的书房。
“我这是遭了什么罪,饭都不让人吃了。”狱长暗暗叫苦道,放下碗便出门去了书房。
“大人,狱卒这份差事办好了,我选了十个年轻的小伙,他们都是十七八岁的样子,可以好好栽培。”狱长敲了门,随后汇报道。
这狱卒虽然没有官名,但是有点小官权,而且工作稳定,就算日常摆烂,也不会扣工资,毕竟谁没事总到监牢里视察?而且这里可是衙门刑户直属的监牢,待遇比西区总监狱好多了,而且同事少,基本不需要太多社交。再者也没有上升空间,所以不会存在人恶性竞争,简直是社恐打工人的养老天堂。
所以这样看来,一个早上就招到十个未来可期的年轻人,完全是小事。
“人呢?”乌长叶问道。
狱长欠了欠身,退了出去,过了不久便把人带来了。这些人个个肤色黄偏黑,眼神澄澈,乌长叶看了想立刻夸狱长眼光好。
书房里一下子有了十二个人,实在拥挤,便带着人去了衙门的公堂。
到了公堂,乌长叶坐到堂座上,狱长跟着站到右边,那十个年轻人则自觉在台前站成两列。乌长叶觉得要好好记住他们的面貌,便让他们站成了两排。
待他们重新站好后,乌长叶发现他们中有的人在发抖,便道:“你们是来应聘的,不是来坐牢的,不要害怕。”
见没什么效果,乌长叶只好继续道:“我对狱卒这行业其实了解的不多,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一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少说话,多做事。我看你们一个个都还很年轻,怎么想着干这种事的?”
集体沉默片刻后,其中一个人说道:“因为这能够实现我们的人生价值!”
乌长叶差点没笑出来,只是继续问道:“你们之前都是干什么的?”
之前那个说话的人继续说道:“我们家里穷,父母供我们念了几年书,后来乡试没考上秀才,就回家里干农活去了。”
“我是去给人家拉车的。”另一个人说道。“我是去给别人打铁的。”一个人说道。“我是给别人端茶送水去的。”......
听到这些话,乌长叶笑不出来了,说道:“行,那我们直入主题吧。我先问你们,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那几个人又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谁也没有说话。乌长叶感觉有些尴尬。狱长见状对着这几个人喊道:“这是我们的县令大人!你们都记好了。”
那几个人听后脸色一白,立刻就跪了下去,拜道:“县令大人好!”
“站起来,我又没让你们跪。”乌长叶抬手示意他们起来。但他们又是你看我我看你,直到有个人率先起身,别的人才跟着起来了。
乌长叶见此满心欢喜,接着说道:“好,你们听好了,你们从今以后就是我衙门直属的狱卒,我不求你们干得多么卖力,只求你们干得尽心,不要出现漏缺、漏查的现象,具体的事项让狱长之后跟你们介绍。最后,我要强调的是,你们在这里干,可是要想清楚你们是替谁干活,等下还请狱长再跟你们多强调强调。”
乌长叶停了一下,接着道:“不出意外的话,你们可以一直在这里干到我退休转调升迁的时候,我走了之后,就看新的县令还要不要你们了。不过你们要是干的不错,让我记住了谁的名字,下一任县令自然也会知晓你们的名字。接下来让狱长和你们细说。”
说罢,乌长叶便起身回了书房。
又看了一个下午的《西域记》,到点乌长叶赶忙出门回了自己家。在家坐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白副县的,便从之前那些商人送的礼物里面挑了一颗顺眼的的绿珠子,再挑了一个木盒子,装好之后,叫上阿秋便去了白副县家里。
白副县家也离衙门只二里远,但乌宅在东北,白府在东南,二者便隔了四里,走路的话也要小半个时辰。
来到门口,乌长叶被门口的守卫拦住问出处,乌长叶便亮了亮自己的牌子,那两个门卫看着不是很认得这东西,但最终给放行了。
这白府就是不一样,开门而入见一道拱门,过了拱门才到前院。这前院就有整个乌宅那么大,在前院可以看到有几个下人正在忙上忙下。院内进门左手边有泓人造泉水,水流一路流向屋子后面。泉边还种了一棵树,乌长叶记得在百花园里看过,那个园长也跟他介绍过,是木棉。
看向右手边,有一座假山,附近种了许多夹竹桃。
乌长叶见此不免联想到自己的宅子,现在自己做了知县,实权也恢复了,也许自己应该雇几个门卫了。
观看未久,从屋内走出一个穿着棕色长袍,戴着圆碗盖帽的人,他拱手笑着说道:“这位是乌大人吧,白大人他今天身体抱恙,没能去官府,现在也没办法接客,还请大人见谅。”
“他不是递了辞呈吗?”
“哦,对对对,昨晚白大人从外面带了......带着余先生的尸体回来......然后他写了一份辞呈,然后不知道怎么就病了......”
乌长叶道:“行,我这带了一份薄礼,你替他收下吧,这算是共事之情谊。”
那个人接了过来,躬身谢了几声。乌长叶便也出门去,带着阿秋又去找狱长了。
狱长住在户部提供的房子里。狱长算是九品的小官,月薪也没多少,加上乌长叶在贿赂这方面抓得严,他的油水都要干了。他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上学,他是灯都不舍得点了,便养成早歇息的习惯,而且也不换衣服,因为这个姓乌的最近老是晚上要找他。
果然,今晚又来敲门了。
开门一看,房子里黑黢黢的,乌长叶让他把灯点起来,狱长也只得支支吾吾地告诉他没有买灯。
看不清但话还是可以问的,乌长叶便问:“昨晚你们就这样让余无的尸体给带走了?”
“哎呦,乌大人,人家多少是个县丞,虽然我也觉得他时而干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但他这么做我怎么敢拦啊。”
这是,阿秋说道:“我看他们两个关系挺好的,而且人家也已经死了,替自己朋友收尸也挺正常的不是?”
乌长叶关注的点不在此,他觉得此事不寻常,有人要吃人血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