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鱼对师父说:“师父,我记得招魂阵是用黑狗血写符,而且写的是引路符,用朱砂和鸡血,鬼还能来吗?”
林以正半蹲在行李箱前,整理着占了半个箱子的金钢网,听丁小鱼如此问,就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侧头看了一眼丁小鱼的侧影,随口问:“你是在镇灵道的《驱鬼术》上看到的?还是吴歧教你的?”
丁小鱼闷头写符,回答说:“以前吴歧也开坛招过魂,我是在旁边看过。”
林以正又问:“他用的是不是白布,白衣,而且用招魂幡请鬼?”
“是啊!”丁小鱼惊奇的看向师父,林以正合上箱盖,起身说:“那是请灵术,让鬼自己找路过来,咱们的叫招魂阵,是要差遣鬼使去捉拿,你觉得以吴歧的道行,请灵术能把他请来吗?”
丁小鱼听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林以正走到桌旁,看了看黄符的数量:“够了,这些够用了,把索鬼令写了。”
丁小鱼犹犹豫豫将白纸挪过来,拿细细的毛笔沾了点墨,提起笔来,对着白纸,迟迟不肯落笔。
林以正看了一阵,疑惑的催促说:“写啊?”
丁小鱼憋了半天,实在绷不住了,终于怯生生的抬起头:“我不会啊师父。”
“索鬼令?你不会吗?”林以正回看着丁小鱼,丁小鱼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无辜的眨了眨。林以正凝神想了一阵,这才恍然大悟:“哦对了,你没学,上半年教的,你还没参与,拿来给我。”
“闹了半天,您没教过我啊。”丁小鱼将纸递向林以正。
林以正坐在旁边接过纸笔,不可思议的说:“你不会就问我啊,难道你要自己编一个出来?”
丁小鱼尴尬的挠了挠额头,羞赧一笑,说:“这跟小学作文可差远了,我编都不知道从哪编起。”
林以正持着毛笔,认真的写字,听见丁小鱼的话,展颜一笑。
丁小鱼竟然从师父的身上看出点魅力来,成熟男人的魅力,不再是一种耗子见了猫的畏惧,而是一种人性的光辉,更是一种隐去锋芒的正义之光,怪不得狐狸精动歪心了,丁小鱼暗想:“我师父有点西游记里唐僧的意思。相貌堂堂,风度翩翩,气宇轩昂,神采英拔,只可惜是个出家人,断了七情六欲,估计年轻时也令万千少女倾心,最后死心的肯定都是栽在他的直男性格上了。”
丁小鱼正在心里胡思,不自觉窃笑出声,忽听林以正讲起来:“索鬼令是以驱魔真君的身份,写给阴帅的,也可以叫鬼将,勒令鬼将派阴兵寻找真正的吴歧,并把他押到这来,你明白索鬼令的意义了吧?”
“明白!”丁小鱼恳切的回答,林以正满意的点点头。
走廊里有笑声传来,一听就知道是大秦和皮皮轩回来了,皮皮轩手里转着车钥匙,大秦手里拎了一个黑色方便袋,进到屋里,将物品一一摆放在餐桌上,大秦嘴上念叨着:“灵幡,香烛,檀香,香炉,纸钱,另外我在酒店餐厅要了一只鸡,和白米饭,还有一瓶酒,等鸡放完血,我们炖着吃。”
林以正看着桌上的物品,打断说:“也不能全吃了,还需要一荤一素上供桌。”
夜晚墨蓝的苍穹,月牙如钩,星辰寥寥,静谧的酒店大楼,房客们基本都酣甜的睡去。
林以正的房间内灯光明亮,大秦和皮皮轩,以及丁小鱼,已经将桌子摆好,因为条件有限,并未铺桌布,两桌角立着白香烛,中间供香炉,前面摆好倒头饭和一荤一素,另加一碗白酒,桌边左侧放着一叠黄符,右边放着一叠纸钱。
林以正拿起毛笔沾着鸡血,在索鬼令上,画了一道驱魔真君符印,随即抽出长剑,命令:“点香烛,持灵幡,关灯。”
大秦和皮皮轩爽快的答应一声,各拿起一个杆子,扬起白纸灵幡,皮皮轩点香烛,大秦去关灯。
随着灯光一灭,屋内的两点烛火变得耀眼,大秦和皮皮轩各举着灵幡,站在坛桌两侧,林以正拿起三支檀香,就着烛火点燃,一股青烟旋转上升,香气乍然扑鼻,林以正对着坛桌,拜了三拜,将香插在香炉中,口中嗡嗡的念咒:“天清清,地灵灵,拜请鬼将寻亡人,鬼名吴歧,乙未年丙戌月丙寅日亥时生,丙戌年壬辰月甲子日辰时死,东南西北,天地当中,荡荡游魂,三界内外,吾奉驱魔真君急急如律令,特授鬼将坛上旨,统领手下百万兵,速降吴歧至坛前,子时一到好复命。”
林以正口中念咒,手上的动作不停,将纸钱和招魂符依序扬向半空,黄符自燃,将纸钱也引燃,未等火星落地,已变作纸灰,融进空气。
紧接着,林以正又将白酒洒在地上,扣在桌案上,长剑刺起索鬼令,在香烛上点燃,火光跳跃在屋内所有人的脸上,林以正将索鬼令的纸灰,投到香炉里,重复着刚刚的咒语,如此三遍。
站在林以正身后的丁小鱼,紧张的巡视四周,终于,在坛桌正前方,两道细细高高的暗影,从墙体浮现出来,一直向坛桌靠近,身后拉着一条铁链,也是如幻影一般,既是幻影,又可听到“哗啷啷”铁器碰撞的声音。
随着铁链从墙的另一端被拉扯出来,一双手被铁链缚住,接着是胳膊,前胸,直到吴歧的整个身影都显现出来。
那两道高高的身影,长衫大褂看不出颜色,帽子很高,看不清五官,甚至没有具体的形态,只是一个缥缈的人形,拉着吴歧,站到了桌前。
林以正将所有的纸钱,就着烛火点燃,投进香炉中,随后两道高高长长的鬼影就化作虚无,再也看不见了。
被铁链缚住双手的吴歧,颇有深意的凝视着坛桌后头的林以正,脸上始终浮现出淡然的浅笑,调侃说:“还得是你,这几个小孩找了我几天,不知跑废了几双鞋。”说完,吴歧把目光投到林以正身后的丁小鱼脸上。
丁小鱼懊恼的皱眉,翻了吴歧一个白眼。
林以正则将剑横在桌上,打量起吴歧,鬼影缥缈,此前星宿大阵后,魂体被敕伤,现在看来也强化了很多,林以正凉凉地问:“你在吞魂?”
吴歧才拱眉瞪眼,奇异的反问:“你看出来了?”
林以正则轻摇头:“之前听徒弟们说,你用幽灵车运鬼,我是根据这个信息,推测出来的。怪不得你恢复的如此快,下一步想干嘛呀?”
吴歧扬着鬼脸,故作思索,然后将上半身探向林以正,不屑的说:“下一步嘛,那我能告诉你吗?我的老对手。”
借此机会,林以正陡然从腰间扯下一段缚鬼铁链,刹那间套住吴歧的脖子,吴歧的双手被鬼差的铁链子绑着,根本无从还手,只是惊恐的瞪着眼睛,双手抓着那条链子,趴在坛桌上,挣扎着说:“林以正你干什么?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林以正双手缠住铁链的另一端,扯紧铁索,逼近吴歧的鬼脸,轻笑着说:“老朋友,人鬼已殊途,你以为道士请你过来,能是打牌吗?”说着,林以正对身后的丁小鱼命令说:“灭鬼符!”
丁小鱼单手插兜,将早已准备好的符纸捏了出来,口中默念:“天地玄宗,万气之根。四灵天灯,六甲六丁。助我灭精,妖魔亡形。五行三界,八卦斩鬼。急急如律令!”
大秦和皮皮轩在吴歧两侧,拿住吴歧的双肩,丁小鱼举着黄符,照着吴歧扭曲的脸孔就贴了上去。
“噼噼啪啪”一段电流凭空出现,正击在丁小鱼贴符的手上,黄符被劈碎,丁小鱼也痛呼一声,退向后方。
林以正担忧着转头去看丁小鱼的反应,大秦急问:“你怎么样?”
丁小鱼痛的直甩手,只说:“倒是没什么事,就是有点疼。”
“疼就对了。”另一个声音出现在幽暗的空间里,随着话音一落,凭空又是一道闪,电流曲折而下,直奔林以正的胸口,林以正反应神速,立时腾出手,用胸前的八卦铜镜挡了一下,电流击中镜面,如同冰锥坠向顽石,电流四崩五裂,爆出星星点点的火花,霎时寂灭。
房间内,几乎陷入黑暗,大秦和皮皮轩慌张的左顾右盼,寻找莫名冒出来的声音主人。
林以正单手攥着缚住吴歧的铁链不放松,眼睛却定定的看向一个方向,白狐莫幽蹲在墙角,表情机警,冲着林以正看过去的方向,龇牙咧嘴的低吼。
丁小鱼不明所以,突听林以正惊愕的一声反问:“徐百卿?”
徐百卿清水一般的肥躯,在黑暗的角落徐徐的走出来,徐百卿现身,大秦、皮皮轩和丁小鱼,才看到了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丁小鱼认出了来者,以前大伯吴歧作为治僵办领导,与这位上星道太乙门的道长关系密切,后被罗宇举报,吴歧制造了僵尸之患的事件东窗事发,徐百卿也被调查,二人一并被判了死刑。
没想到,二人生前臭味相投,死后成了鬼,也要狼狈为奸,这传出去,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具有讽刺意味的佳话。
徐百卿顶着油腻的发髻,泰然的笑说:“老吴,我是真不想见你,但今天这局面,我不出来,我这老朋友就要第二次被你灭了。”
徐百卿双手一挥,两道闪电,分别将压着吴歧肩膀的大秦和皮皮轩击开,两人“啊呀”一声闪到一边,揉着肚腹缓解疼痛。
徐百卿鬼手一拍吴歧的后背,就要将趴在坛桌上的吴歧提起来。
林以正手上紧紧的攥着铁链的一头,见徐百卿要救人,又发力将吴歧按到桌案上,越过吴歧的头顶,林以正追问徐百卿:“原来是你一直在吴歧的背后帮他。清剿僵尸城,呼风唤雨,施法的是你?吴歧魂体脱离僵尸王,差点灰飞烟灭,是你在协助他吞魂恢复灵力?”
烛光中,徐百卿身着大红袍,那张惨白的胖脸,狰狞阴险,看起来极为瘆人。
徐百卿点点头,坦诚说:“他一个人完成不了那么多事,我得帮他,帮他就是帮我,我们要共同修炼。”
林以正低头看了一眼被压在掌下的吴歧,吴歧虽动也不能动,但此刻已是一脸安宁,平静地听着二人的对话。
林以正无法理解的质问:“好好的投胎,重新生活不好吗?”
徐百卿的手掌始终落在吴歧的脊背上,听到林以正的质问,浅淡的一笑,解释说:“不死一回,人不会对生有渴望。重新再来,又要多少年?如果投胎到一个普通人身上,顺应命运轮回,又要多少年才能出头,如果有方法可以永生,哪怕是一个不确切的方法,也得要试啊,林以正,你为道人,日夜修行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过好这一生,百年之后,再以另一个身份重新开始修行。不过都是为了永生嘛,生前看起来虚无缥缈的想法,或许死后可以实现。”
林以正轻皱着眉,眼睛在徐百卿和吴歧的身上巡了一圈,不解的追问:“永生,最大的前提,是你得活着,你都死了,是实现不了永生的,吴歧提的傍生方法是假的,根本无法实现,有句话叫假的永远成不了真。鬼在人间,藏得再久,时限一到,不用道士灭你,也会自然消散,人间不属于你们,也容不了你们几年。”
“所以,时间对我们来说,很宝贵!”徐百卿固执的坚持着自己的幻想。
听着三人一来一往的对话,大秦靠在墙边,默默地从口袋里摸出乾坤袋,然后在心中默念收鬼咒:“五星镇彩,光照玄明,千神万圣,护我真灵,巨天猛兽,制服五兵,所到之处,万神奉迎,急急如律令!”
一声“急急如律令”一出,大秦撑开乾坤袋口,就要罩向徐百卿,徐百卿反应很快,鬼影一闪,退到一边,乾坤袋作用在鬼怪的吸力,将趴在桌上的吴歧吸了起来,林以正顺势放开了缚鬼铁链。
徐百卿见状,口中也念出一段咒语,一道雷电自屋顶击下,折向了大秦,大秦来不及避开,胸口中招,周身一阵电击之痛,收起乾坤袋,弹坐到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