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以正挺起身,靠在椅背上,郑重的说:“她骂你是我管教不严,我这个做师父的替她受罚,但是我是你师兄,你让我受罚,你也有不尊重兄长的嫌疑,六合道好像也没这个道理吧,所以要罚也罚你。”
“什么跟什么啊!”姜屠双手支在办公桌上,向林以正倾着身子,怒目切齿的说:“这话不对,怎么就绕到我这了,你别跟我玩逻辑,怎么大家都没事了,最后就我有问题了?”
青石道长和哲思道长坐在沙发上偷笑,林以正淡然的解释说:“很简单,宽容别人就使所有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姜屠几乎要趴在了林以正的办公桌上,双眼怔怔的盯着林以正,林以正一脸泰然,嘴角勾着浅浅的笑意。
“今天这事我要不算了,难不成还把我拉出去打一顿?”姜屠不能理解的反问。
林以正轻轻一点头:“按道理和逻辑,是这样的。”
“哎呦我去,”姜屠挺起身不可思议的抓着头皮,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嘴里嘀咕:“不对,这事有哪不对,这事怎么想都不对。”
林以正端起面前的茶杯,又“滋溜滋溜”的喝起茶水,淡然说:“没事,你回去慢慢想,不耽误咱们兄弟和谐,小辈们也都看着呢,这事一过去,再拿出来讨论就显得小肚鸡肠了。”
姜屠站在地中央捂着嘴,不可置信的追问:“这怎么到最后成和解了呢?”
“那你和解不和解呢?”林以正端着茶杯问。
“我和解啊!”姜屠由暴怒到不自觉的好笑,懵懂的说:“不和解所有问题都砸我头上了。”
“我同意你的和解!”林以正拿起桌上的印章,盖在了一张纸上,起身说:“那此次事件就处理完毕,处理结果是双方和解,我盖了章了,打现在起,谁再提这事,谁就有点心胸狭窄了。”
姜屠眼睛盯着林以正手中举起的那张处理报告,皱着眉扁着嘴,难以置信的接了过来,轻轻摇了摇头,仍然不死心的说:“师兄,这事我怎么想我都憋着气呢。”
林以正伸手拍了拍姜屠的肩膀,宽慰说:“没事,一会我会对她进行批评教育,然后再给你出一份检讨。”
“别介,”姜屠摆摆手,低头思忖说:“她出检讨,我徒弟就得出,我徒弟出,我这个师父跟着就得出,最后还得绕我头上,别跟我搞这死循环,我先回去冷静冷静。”
师兄弟四人一同出了林以正的办公室,姜屠黑着脸,大跨步走在前头,头也不回的下山去了,身后林以正和青石道长,以及哲思寒暄了两句也各自走了。
林以正笔直的站在院门口,脸色深沉,对几个师弟的背影注视了一阵,发现了在墙角鬼鬼祟祟的大秦、丁小鱼和皮皮轩三人。
林以正站在原地,眼神犀利,对丁小鱼招招手,命令说:“你过来。”说完当先转身进了屋。
丁小鱼深吸一口气,惊讶的看向大秦:“咱们暴露了?”
大秦拍着丁小鱼的后背,劝说:“镇定,一定要镇定,据理力争,顽抗到底,绝不向强权低头。”
丁小鱼做了几个深呼吸,不能缓解焦虑,仍然胆怯的向两位师兄求救:“我感觉师父能打死我,所以,怎么做才能不被打?”
皮皮轩在旁边抱着肩膀,幸灾乐祸说:“ 现在不是被不被打的问题了,我看师父的脸色,他是起了杀心了,他能弄死你,再把你魂打没,两次干净,想超生都是做梦。”说完捂着嘴窃笑。
丁小鱼翻着白眼斜睨皮皮轩,指着皮皮轩咬牙切齿的说:“你给我等着,我有口气活着出来,我第一个弄死你。”然后又转头向大秦交代说:“替我买好离开的车票吧,估计我在六合道是混不下去了,他开除我之前,我自己先辞职吧。”
丁小鱼一双颤巍巍的手推开林以正办公室的门,说不上是第几次了,推开这让人窒息的门。
林以正低头在办公桌上写字,抬头看了一眼丁小鱼,复又低头继续写起来,嘴上轻飘飘的说:“到这边来。”
丁小鱼吞了吞口水,将紊乱的气息向下沉了沉,磨蹭蹭的走到林以正的办公桌前,林以正方才抬起头,诧异的看着丁小鱼:“你不认识你师叔?”
丁小鱼抠着手心,心下慌张,解释说:“唐心来这一年多了,她也叫不上名字,我不认识也不奇怪吧?”
林以正继续问:“周山的入云峰去过吗?”丁小鱼惶惑的回答:“周山那么大,山那么多,我没去过几个地方。”
“那你不会连你师爷的名字都记不住吧?”林以正直起身郑重的看向丁小鱼。
丁小鱼连忙点头:“那我知道,拜师大典上见过。”
林以正将笔放在一边,单手拄着下巴,认真的说:“老一辈的道长都在入云峰修身养性,你们没事的时候也可以去拜访拜访,别弄得上下不识,自己是什么宗门都不知道。”
丁小鱼低着头鼓着腮,微微的一点头。
林以正继续拿起笔对着桌上的各种文件写着什么,嘴上说:“虽然说你三师叔强横不讲理,但是你处理问题的方式也不正确,以后见到长辈,别管哪个道门的,尊重是最起码的规矩,然后再说冲突。另外,你们不是出城区,奔西北了吗,怎么又出现在山里碰到你三师叔了?就算折回来,时间也对不上啊!”
丁小鱼的心脏猛地撞击了几下,一双荔枝大眼在眼眶里乱转,挠了挠额头解释说:“我们在城郊就没走。”
林以正这才抬眼定定的注视着丁小鱼,见林以正不说话,丁小鱼绷不住内心,不打自招说:“那消息是我发给你的,我瞎写的。”
林以正将笔向桌上一丢,双臂交叉在胸口,背靠在椅子上,一脸无如,凝神看着丁小鱼,丁小鱼低着头,双手揪着腹前的衣服,不安的卷来卷去。
半晌,林以正又无奈的重新拾起笔,挥手示意丁小鱼离开:“行吧,你回去吧,我不想跟你多说了。”
丁小鱼如释重负的向林以正一拜,大方的说:“师父再见。”然后转身飞也似的出门去了。
后山的炎凉阁,终年在月下孤独挺立,这一晚却灯火通明乐音四起,钟、鼓、磬、钹、笛、锣、笙各种乐器齐声演奏,林以正身着红袍法衣,设坛烧香,持剑步罡,请灵超度。
丁小鱼和大秦站在整齐的队伍中诵念《太上救苦经》,为他们一路上收的鬼魂超度。
林以正将乾坤袋和伏魔伞在桌上打开,以剑尖指引方向,口念咒语,只见一只只鬼魂轻飘飘的从伞下,从袋子里钻出来,无精打采的向着一个方向,排着队前行,又在黑暗里消失不见,直到最后一个鬼魂走出场地,林以正收势站定,燃符烧纸,众弟子经文念毕,奏乐即止。
林以正做完法事,转身就下了山,大秦和其他弟子收拾场地,一直在炎凉阁观看仪式的姜屠道长,走到丁小鱼面前,半笑着说:“你们还挺有意思,收鬼不收干净,还带回来,让你们这日理万机的师父,给你们擦屁股。”
丁小鱼将经书卷起来,安安分分的给姜道长鞠了一躬,解释说:“他们做鬼也是迫不得已,打散了他们魂魄,他们就会永不超生,我们不忍心,所以只好带回来,让师父帮忙处理。”
“我不是那个意思,”姜道长双手握在腹前,傲慢的补充说:“超度没问题,我是说下次你们自己在外面处理干净,还拿回来麻烦你师父干嘛!”
丁小鱼长睫低垂,不肯看着姜道长说话,谨慎的说:“外面条件不允许,但是这次之后,我们做好充足准备,就可以在外面直接超度了。”
姜道长饶有兴致的扫量丁小鱼:“怎么,还打算出门收蛇妖啊,没看我都老老实实在周山稳坐吗,蟒蛇精经你那么一吓,一时半会都不会轻易出来了,过一段时间它放松警惕了,我再过去收了它。”
丁小鱼却不以为意,仍然低着头说:“不是的师叔,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蛇妖只是恰巧路过碰到的。”
“那你也走不成了,”姜道长得意的掸掸道袍,将褶皱的位置抻平,嘴上对丁小鱼说:“我已经申请授课,在周山的弟子都得过去听,有签到制度,每位道徒年末都有考核,我这门也是重要的一项。”
丁小鱼终于正式的抬眼看向三师叔姜道长,心中自知这姜道长显然是没安好心,估计自己去学了,年末考核他也不会给自己过,就阳奉阴违的点头答应:“知道了师叔。”
第二天丁小鱼早早的来到食堂,与大秦并肩而坐吃早餐,大秦“吸溜吸溜”的喝粥。
对面的皮皮轩,皱着眉头,撇着嘴角,手上拿着勺子,一勺一勺的将粥舀起来,又撒下去,将冒着热气的粥放凉,然后嘴上不能理解的问丁小鱼:“真是奇了怪了,师父这次什么都没说?你连个检讨都没写?上次你用炮仗炸小寸厘,还关了禁闭,写了检讨,这次把三师叔骂的跟三孙子是的,师父当无事发生?”说着皮皮轩朝着丁小鱼竖起大拇指:“你真是师父的亲女儿,六合道都是你家开的,牛批。”
经皮皮轩这么一说,丁小鱼也凝起眉头,不可思议的看向皮皮轩,反思说:“这事儿是不对哈,以师父的脾气怎么能轻易放过我呢,就算师父放过我,三师叔那架势,不弄死我誓不罢休,他怎么能甘心呢?不对,我感觉他们兄弟两个,憋着后招呢,不行,吃完早饭我就得走,快马加鞭的走。”丁小鱼小马慌蹄,风卷残云的吃早饭。
一旁的大秦擦了擦嘴,向丁小鱼发了一声问:“那三师叔的课你不听了?”
丁小鱼猛吸一口气,咽掉嘴里的粥,惊奇的反问:“他憋着要整我,我还跑去听他的课,我的心有那么大个儿。”说着,丁小鱼双臂一展,在半空比了一个圆。
大秦眉头一高一低,看着丁小鱼把脸埋在碗里吃粥,质疑的问:“那年末考核,他那一门你不通过,怎么拿初级道士证?”
丁小鱼吃的太猛,捂着嘴咳了两声,然后震惊的瞪着大秦:“什么意思?道士证?你有吗?”
“我去年考试拿的,初级道士证零阶,今年争取晋升一阶。”大秦双眉高扬,自信的回望着丁小鱼。
丁小鱼怔忡的擦了擦嘴,不解的看向皮皮轩,皮皮轩嘴角一横,微一点头,看来他也有证,丁小鱼不可思议的嘟囔:“学医时,我就在医学的苦海中考各种证件,没想到道士也要年年考试,也得有证,那三师叔教什么的?”
大秦重重的一点头,半笑着说:“刚好你专业对口,他是教医学方面的,道医。”
“道医不是有人教吗,怎么换他了?”丁小鱼攒起眉头,狐疑的反问。
大秦站起身,舒展筋骨,扭了扭腰,解释说:“三师叔是教这方面知识的专业人士,以前都是他主讲,今年太忙没怎么回周山,所以就由别人代讲,这次他回来亲自上课,也挺难得的,听一听也不错。”
“那我要是不听呢,考试不通过又如何?道士证我不拿了。”丁小鱼叛逆的歪着脖子看向大秦。
大秦长身玉立,左右走了一圈,分析说:“也不能怎么样,顶多就是别人都晋升了,你还在这穿蓝袍,跟那些新进来的小辈混在一起,永远在末流养老呗。”
丁小鱼深叹一口气,咬着下嘴唇,目光犀利的望着虚空出神,皮皮轩也收拾碗筷,起身劝说:“学吧,我的丁师妹,我这么没脑子都考过了,你一直名列前茅还能不通过?”
周山的大课室,可容纳二三百人,长条的桌椅,整齐的排列在教室内,道徒、学生们陆续的从教室的前后门进入,自己找空位子来座,丁小鱼被逼无奈前来听课,抱着厚重的书本,摸到了中间一排,在角落安心的坐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