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还没到天师门门口,就有人箭步相迎,行礼问好:“各位少主好,我是天师门弟子观鹤,奉师命前来迎接各位。”
宴宁四人还礼:“有劳观鹤师兄。”
来到大堂后,为首一位中年男子向四人打招呼:“又见面了,各位。”
“掌门天师好,列位天师师兄好。”
掌门天师开门见山:“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天师门配合的。”
“您说这话可折煞我们了,我们哪敢使唤天师。”
“是谁在南无寺试探僧侣的?”
看掌门天师说破,宴宁也不再打哈哈:“是我们无礼冒犯,但并非我们本意,事情紧急,我们只能贸然出手。”
掌门天师并不真的怪罪他们,只是调侃一下:“事情发展,我们也看到了,知道轻重,说吧,需要我天师门做什么?”
宴宁行礼后如实道来:“近三月来各地不断有妖兽挣脱封印试图作乱,我们查到是妖族中的狼族长联合魔族与道门中人联合作案,现已将狼族族长就地正法,涉及到的道门中人也与三天前自爆,我们怀疑道门中还有同党。”
掌门天师当即表态:“我天师门随你查。”
“晚辈不敢放肆。”宴宁解释,“也暂时没有线索锁定某人。”
“那你来天师门做什么?”
宴宁捧出从柳从周那里拿到的玉珠:“围攻南无寺的道门中人名唤关山客,看不出功法流派,似乎是被师门逐弃之人,这玉珠内有残留他些许灵力,而之前提到的狼族族长是关山客弟子,他曾使用拘灵遣将,故而上前天师门。”
“拘灵遣将?”掌门天师抬了抬眉,宴宁手中玉珠飞至他的掌心,他仔细探查一番,“元婴后期但灵力杂乱不精纯不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但偏偏并无他人灵力痕迹。”
“狼族族长是怎么样使的拘灵遣将?”掌门天师问完后又改了口,“罢了,你们不习术数怕也不知如何,我让人给你们演示一下什么是正宗的拘灵遣将。”
“观鹤,你来演示。”
被点名的观鹤出列行礼:“献丑了。”
说罢起手运功,灵力流转间乍起云雾萦绕在他身周慢慢飘至身后渐渐凝实竟成半透明状的魂魄,是一位少年的模样。
面如冠玉,额间一点红。少年出现的瞬间,观鹤额间同样位置也现出一点殷红。
观鹤指着殿内圆柱:“墨晚,上!”
魂魄少年飞身而出,绕到圆柱旁轻轻一推,圆柱轰然倒地被掌门天师看了一眼,少年不满,在圆柱倒地瞬间又将他扶起然后拍了拍天花板,天花板整个掉了下来被掌门天师震袖一甩恢复原位。
两次行动都被阻扰的少年生了气,鼓着脸冲掌门天师飞去,还没近身就被他拽到手里缩成一团,只有话语零星传来:“观鹤……你眼瞎吗……还不来……还不来帮我……”
观鹤无奈翻了翻手腕将少年从掌门天师手里收回,自己额间殷红倏然消失。
“如各位如见,这便是我天师门的拘灵遣将。”收好灵体后,观鹤向四人解释,“所拘灵体得自愿以灵魂状态停留人世,与施法之人签订协议,施法之人保存灵体记忆灵力为之还愿,灵体帮施法之人做事。方才施法时,额间朱砂就是协议成功的外化显示。”
“那狼族族长额间并无朱砂,所召妖兽魂魄混沌不清明,是我们眼拙,看错了。”
“他能驱使妖兽魂魄?”不在意她们认错,只想知道狼族族长用的是什么术法的观鹤发问,“妖兽魂魄可还有其他体征?施法时狼族族长有何表现?”
宴宁使劲回想:“妖兽魂魄似乎没有神识只能做简单的攻击动作,施法时狼族族长除了下达命令并无其他表现也无其他交流。”
“那妖兽魂魄的灵力是否完全保留下来并用完全的灵力去完成指令?”
“灵力并未完全保留下来但不能确定是生前受伤过重还是别的原因,攻击方式也比较僵硬没有技巧全是蛮干。”
“这样,那狼族族长用的不是拘灵遣将,是和拘灵遣在魂体攻击上有类似效能的术法。”观鹤下了推论,“在灵体不同意的情况下,强行用秘法捕捉灵体供其驱使,道门一般不用此法。”
“嗯,是不是有点像煞尸?”宴宁一点就通,“煞尸是驱使尸体,拘灵是驱使魂体?”
观鹤不置可否只是笑笑然后退回到自己位置。
“多谢观鹤师兄演示。”道完谢,宴宁向掌门天师行礼,“晚辈还想向掌门天师请教一些问题。”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也别费心试探,我直接告诉你,没有。”掌门天师抢先发话,“我天师门内没有弟子与魔族私通。”
看宴宁面不改色,掌门天师又说:“我能这样说自是有依据。”
“仙魔大战尚未结束时,道门几位统帅便想过魔族魔化问题,当时战场混乱气息缭乱不好分辨便临时让首阳宗在研制疗伤丹药时特别加入清气用以克魔,每晚凌晨也有南无寺僧侣诵经敲钟,我天师门也常派弟子去各地开法阵查魔息。”
“连天枢城都连夜赶制出了一批照魔镜,日日悬于八方防止魔气入侵道门。”
“仙魔大战结束魔域被封之后,也未停止找寻魔气,不同门派四人一组每七天不同方向绕行修真界,探寻隐匿魔气,七天一到,再换人重探,如此一年,天枢城日夜辛劳赶出九九八十一面照魔镜悬与修真界和妖界四面八方。”
“这是修真界联合起来对外的自查,对内,其他门派不知,我天师门直到现在也没放松警惕,这样说也不严谨,主要是我天师门每年三清圣诞都会举行盛大斋醮,斋醮上,罡风禀烈,道气纯甄,就算封印住阴邪之气,几次下来都会露馅。”
“不止三清圣诞,天师诞辰,祖师诞辰,五腊日我天师门都会举行斋醮,规模大小不同但每次都是全师门人一起参加。”
得,又碰到一个体质怪,那基本上可以排除天师门,但这毕竟是人的说辞,虽然他是掌门天师,但也只是说辞,宴宁想继续问的时候,宁青玄突然开口:“照魔镜后来还在吗?我都没见过哪里挂有照魔镜啊?”
掌门天师稍稍停顿一秒看向宴宁:“照魔镜没有了,不需要了。”
宁青玄的心猛然一跳,再问不出口,看她不说话桓行之接上去:“为什么不需要了?和升仙大典有关系?”
这些小孩子这么机灵做什么,掌门天师暗暗吐槽略微无奈:“妖族一直对照魔镜不满。十年前,在西荒附近的无妄林出现过魔气,天枢城立马通知大家同时邀上离得近的药王谷一同前往无妄林伏魔,魔族暴烈一见面就打,伏魔后才确认他并没有参加仙魔大战一直蜗居在无妄林,他出事后引起无妄林动荡,无妄林联合妖族一起讨伐天枢城药王谷。”
“几番交涉下,修真界同意去除修真界所有境内照魔镜,各自门派加强防范自纠自查。”
原来这里妖族也插了一脚。是不是在这个时候就有魔族与妖族勾搭上了?
“没有残留下来的照魔镜?”桓行之顿觉可惜,要有这法器,能方便很多。
“没有了,炼制照魔镜的枢关道长仙逝了,不知道天枢城城主枢尺会不会练,可就算练起来也没那么快出工。”
可惜了。
看掌门天师这么好说话,宴宁笑着以退为进:“多谢天师解惑,既然天师认定天师门中无邪祟,那我们便告辞前往其他地方找寻,若是运气好也碰上如掌门天师这般爽利之人相信不久就能找出邪祟。”
知道她意思的掌门天师皱皱眉:“想要试探就直说,拐弯抹角做什么,不到时辰,我不能斋醮,你想怎么试?”
“这不是怕您怪我放肆嘛。”知道他同意后,宴宁笑着看向道玄,后者出列,“听闻天师门专门有一奇门术用以探测阴邪之气,若是此奇门术配上克邪阵便能找出身藏阴邪的人。”
掌门天师抬眉细看一眼道玄:“清源君不止修为好见识也广,你既如此说想必已是掌握克邪阵,那便试上一试,只是我想知道面对南无寺天师门,你们尚能利用功法之便对付,那其他功法流派不明显的门派你们又打算如何应对。”
听出他话中不满,四人齐齐行礼致歉:“我等冒犯还望掌门宽宥。”
“罢了。回到刚才的问题,你们接下来去哪准备如何应对?”
看他坚持,宴宁如实相告:“我们接下来想去拜谒逍遥派和首宗阳,他们掌门又不如您好说话,我们也对他们功法不熟,讨不了巧,只能另寻他法,但具体什么方法我们暂时也没定论,毕竟线索不多。”
“除去道门,我们也想再去周遭各个大妖处游走看能否找到相关线索。”
得到答案后,掌门天师震袖一甩,将众人带到一处空地后布下奇门术然后看向道玄:“该你了。”
道玄上前起阵注入奇门术的刹那,金光大盛,照耀整个院落,而院落中的每个门人身上并无异样。
倒是宴宁不知为何有些头晕,在她蹙眉的瞬间宁青玄眼疾手快扶住她并给她输入灵力。
一番视察下来,确认天师门弟子都没问题后四人再次致歉离开。
临行前,掌门天师又给出一条建议:“你们带着这个玉珠去药王谷,药王鬼卿兴许能知道这人的来历。”
出门后,桓行之提议:“之前不是拜托药王制药?我们与逍遥谷首阳宗都不熟,带着药上门会好一些。”
“也好,反正离得也不远。”
四人来到药王谷,药王果然对玉珠中残留灵力有些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是谁,仔细问了宴宁关于关山客的容貌与嗓音还有行事风格再次核对玉珠中残留灵力,半响后才幽幽一叹:“我大抵知道是谁了。”
看药王表情阴翳,宴宁没有问,静静等着他说。
药王握着玉珠神情晦暗:“关山客原名李承吾,是首阳宗掌门大弟子李夷吾的小师弟,听闻自幼孤僻性子古怪不爱修行也不与门人交流,一直默默无闻直到某年他随师兄弟一道下山历练,遇到凶恶妖兽结伴害人,李夷吾将弟子分为两队合力捉妖。”
“关山客那队因为队长形势判断错误不慎落入妖兽陷阱,危难之际,关山客不顾个人安危突破陷阱营救众人,自此,他在首阳宗有了姓名但还是不改孤僻性子不与人往来不爱修行。”
听上去人还可以啊,怎么后来变了样?四人带着疑问继续听下去。
“又过十年,门中新弟子需下山历练,派了他去当督导守护新弟子,回来后他立马向师门请求驱逐出门。”
这转折来的突然,让四人蒙圈,齐齐看向药王。
“当时没有人知道他为何突然如此提议,但在修真界内,不管弟子是何原因离开师门都要废除修为还要受罚,李夷吾于心不忍,力劝掌门放他离去不废修为不受罚。几年后,有下山弟子在人间游历时看到他,他和一凡人女子当街卖酒,甚是开怀,甚至还与在座酒客谈笑风生。”
“因着前后形象差异过大,首阳宗的人一开始还不信直到越来越多的弟子下山看到他当街卖酒才慢慢信了。”
哈??
别说首阳宗弟子不信,宴宁四人也很难想象阴翳冷漠的关山客开怀大笑谈笑风生的样子。
想想都……
想不出来。
“那这样他不是挺幸福的麽,怎么后来变了样?”宁青玄大为不解,但隐约有预感,不是好事情,后悔发问。
药王叹气:“幸福碎了。”
这四个字光是听着都难受,那当事人又该多绝望。
四人不想问药王不想说,但事已至此还是要将往事掰开。
药王回忆起当年,语调沉沉:“大约又过了几年,他回到首阳宗跪在山脚下自废修为自我宣判离开首阳宗,师兄弟没有拦下他,李承吾也没拦下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满身是血头也不回的离开师门,本来大家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谁知一年后的秋天他一身血渍倒在天听阁。”
“有人状告他无故杀害凡人,要天听阁主持公道。”说起往事,药王目光悲切,“经天听阁调查得知,他以极其残忍的手法屠了两个山寨和三户人家,但起因是她女儿出门游历,路上救了被山匪劫持的三户人家却反招背刺将她引入山寨下的陷阱又哄骗她吃了迷药让他女儿丧失部分战力与山匪战斗至死,死后还被凌辱。”
!!!
“此时李承吾已经没有灵力又常年在人间生活不归天听阁管,天听阁想把人送回去谁知告状人以死相逼非要天听阁断案,天听阁断的是善恶相抵,冤有头债有主,如今李承吾已是伤重凡人和告状人是同一水平,可以自己解决恩怨。”
“告状人不依,大呼包庇,又哭又闹要天听阁让李承吾生不如死要补偿他们让他们成仙。”
这也太无耻了?四人皱眉,药王也不掩嫌弃神情:“天听阁没理这无理要求,直接下了判决然后将人送回人间才结束这一公案。”
“后来呢?不对喔,凡人怎么知道天听阁?谁送他们来的。”
“是李承吾,报完仇后碰上其中一户人家出远门回来的儿女,许是看对方年幼又没有害过他女儿,他放过他们,他们不愿意放过他又杀不了他,李承吾就提议去天听阁,送到天听阁后他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后来。后来李夷吾找到我请我颜制可以治失心疯的病,我这时才知道李承吾妻子因女儿遭遇受不了打击精神不太好,首阳宗的丹药又大多针对修士,李夷吾便来找我,后来我把药练出来,李夷吾带着我去实地面诊,他夫人时好时坏,李夷吾头发都白了。”
“吃了一年药后,我再没见过他。”
往事讲完,室内一片寂静。
良久后,才有人低声叹息。
“兴许在那之后,他又结识了什么人,可能是出于某种目的,也可能没有目的就是单纯帮人做事,反正这世间已经于他什么意义了。”药王打破低迷气氛。
“他能让将人带上天听阁是有良知也有可能他有求死之意,之前打斗中他也毫不恋生。”这话说得冷漠,宴宁有些难为情,但还是继续,“他好像对于活着的意愿并不是很高。”
“他答应过李夷吾不寻短见。在仙魔大战再碰上李夷吾时提及到他,他似乎有些后悔要他答应自己。”
众人再次沉默。
“你们托我研制的药好了,我让石南跟着你们一起上其他宗门送药。”还是药王打破沉默。
“多谢。”
出门后,宁青玄还是久久不能平静。
“早知道就不让关山客自爆了,连立个衣冠冢都立不了。”宁青玄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唇,什么也说不出来。
桓行之轻轻拍拍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