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你们撑了,”他皱眉,“打不过就撤。”
“安家军不是孬种。”安甲梗着脖子反驳。
“这是军令,”他冷冷看向安甲等人,“此战,只做骚扰,为的是减轻城中救火压力。若有拼死冲杀者,从逃兵论处。”
安甲一个激灵,心中油然而生的恐惧让他胆寒。
再细看,言离辰又恢复了淡然的表情,“去吧。”
可能是错觉,安甲带着士兵出了城门。
一个久在深宫的十六岁少年,怎么会有那么骇人的气势。
不管怎样,他对言离辰的好感长了几分,原来,不是让他们送死。
安春看向站在城头的言离辰,无数飞箭从他身边飞过,他眼中却无半分惊恐。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言离辰和娘子很像。
可又不同。
他更像是统帅,于帷幄之中,调动千军万马。在万军之中,淡定地部署阵法。
他只身站在城头,烽火连天,箭雨纷纷。
可就那么站着,仿佛就给了他们希望,给了他们信心。
而娘子更像是将军……
她摇头,摒弃心中的杂念,快速地翻阅着手中的册子。
终于校对出来了。
“差一味药。”当看到那味药时,她绝望了。
“世子,差了何首乌。”连日来的担惊受怕与操劳,让她到了崩溃的边缘,而这份方子,无疑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何首乌十分珍贵,京城的药铺里都没有几株,我们,去哪里弄何首乌。”她双手捂眼,痛哭起来。
“怎么办?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言离辰神色漠然,他望向城外火光。
天意之事,他无法阻挠。
他只能帮阿姊守住瀛洲城。
阿姊未归,他便守一天瀛洲城。
“怎么回事,都两天了,城中怎么还没有烧起来。”刘吹缩在大营里,听着外面的厮杀声,跳脚大骂。
“这么多人,打不过安家军几百人,你们干什么吃的。”他气极,照着一个将领就是一脚。
将领也委屈,安家军什么时候这么猥琐了,打一架就往城里跑,这是士兵吗,怕不是无赖。
“我不管,你们完成不了陛下交代的任务,战后我要狠狠参你们一本,让你们去死。”
“我有一计。”白衣男子冷眼看着,躬身到他身前,“我们里应外合,必能将瀛洲城烧起来。”
“好计策。”刘吹点头,“事成之后,我会在太子殿下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多谢巡抚。”白衣男子心里鄙夷,面上还要感恩戴德。
就这种又蠢又坏的东西,太子能看上他?
要不是自己有任务在身,早就将人砍了喂狗了。
当白衣男子从枯井里爬入瀛洲城,刚打算纵火时,就与穆寥众人打了个照面。
穆寥直接将白衣男子抓了起来,从他身上搜出了大量的硫磺。
穆寥将硫磺用铁罩子罩了起来,防止被火箭点燃。
他了然一笑,“果然是从这里来的。”
白衣男子不甘心地看着穆寥,穆寥冲他一笑,“不好意思,咳咳,那位红衣男子什么都招了。咳咳,包括这口枯井。”
“怎么可能。”白衣男子不敢置信,他手中可是有他的儿子。
穆寥不知道他们威胁红衣男子的是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言离辰做了什么,让红衣男子全都招了。
“押下去。”穆寥摆摆手。
两个壮年男子将白衣男子押了出去。
穆寥高估了身染瘟疫的男子的体力,低估了白衣男子的力气。
他在看到自己暴露的一瞬间,就隐藏了自己的实力。故意被他们抓住,故意让他们放松警惕。
他挣脱两人束缚,奔向一旁的粮仓。
本来想偷偷在各个棚子上放上硫磺,火箭射来,必然能染起熊熊大火,如今只能烧了他们的草药。
这群人便活不了。
“拦住他。”穆寥大惊,喊道。
枯井和粮仓挨得极近。
所有人都在防备天上的火箭,谁能想到有敌军就在自己的身侧,待反应过来时,白衣男子已经跑了进去。
穆寥来不及懊恼自己大意,快步走了进去,就见白衣男子拿出了火折子。
“不要。”
粮草烧了没关系,粮仓中不止有粮草,还有从京城带来的草药。
若是没了这些草药,会死很多人。
他扑了过去,将人撞到在地,伸手够落在旁边的火折子,想把它毁了。
可穆寥一介文官,哪是白衣男子的对手,男子力气极大,将穆寥一把推开。
穆寥撞在旁边的架子上,半天爬不起来。
男子拿起火折子,狞笑着点燃了粮食。
屋外的壮年男子冲了进来,白衣男子见此,转身跑了出去。
他们就要追,穆寥大喊,“先救火。”
说完,就要往里冲。
“穆公,粮草易燃,来不及了。”
灰衣男子一把拉住他,看着熊熊烈火,九尺男儿忍不住流下泪来。
他还不想死。
“穆公,咳咳咳,我们,是不是要死了。”浓烟滚滚,他脸色毫无预兆地迅速发青,猝然倒地。
月娘,囡囡,爹爹没有撑下去,爹爹来陪你们了。
“李大朗。”穆寥见过太多这样猝然长辞的人,可还是会悲痛。
生命无价,谁不动容。
“穆公,咳咳,怎么办?”跑来的壮汉绝望地看着大火,不知如何是好。
穆寥坚定地看向众人,“李三郎,你去通知安家军,让他们来救火。”
李三郎领命朝外跑去,遇到了李名,李名让他去召集大家来粮仓救火,自己朝城头跑去,准备送信给言离辰。
“其余人,跟我冲进去。”穆寥的话让所有人胆寒。
冲进去,那是大火,人乃血肉之躯,如何冲进去。
“若是有怕死的,我也不勉强。”
“穆公说什么,没了草药,咱们不是还要死。”男子喊道,“我们随穆公一起,冲进去。”
穆寥欣慰地点头,不是他非要让大家送死,是因为这批草药必须救下。
他还记得安春告诉过他,感染羊毛瘟,最多的也就活了一旬,便一命呜呼了。
他们不知道羊毛瘟如何传播的,所以这几天里,城里的人几乎全都有了咳嗽的症状。
也就是说,若是救不下这批草药,他们都要死。
他随手从旁边拿了个大布袋,冲了进去。
其他人从地上捡了各种武器,木头,锄头,铁锹,也跟着冲了进去。
他们用武器砸向火焰,当有人被火舌舔上,便就地倒下,身体剧烈地撞击地面,以身扑火。
“王兄,替我照顾好俊儿。”
“良人,你和孩子一定要活下来啊,我会在地府为你们祈福。”
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倒下,他们前仆后继,以生命,为穆寥铺出了一条通往草药的道路。
草药被放在了最里面,浓烟滚滚,让人几乎不能呼吸。
他迅速冲了过去,将草药装进了布袋,朝外冲去。
脚边的尸体焦黄,看不清是谁的面庞,他无法给他们收尸,心里悲痛。
就在他要逃出去时。
晚秋干燥的风吹来,巨大的横梁落在他的眼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出不去了。
“爹。”
他好像听到了芊芊的声音。
一定是幻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