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战败国向战胜国表示臣服的一种礼数。
更因为安昭月这一世打到了齐国国都，使得周国的筹码更大，齐国自降国号，愿为周国的附属国。
而叩首礼，也是附属国向宗主国臣服的表示。
安昭月低头看向齐国太子，不，如今应该叫齐国世子，周国质子的言离辰。
比起在城头指挥千军万马，他跪在那里，一副任人蹂躏的样子。
显然……看着更顺眼。
安昭月打量言离辰，言离辰抬头，不安地看向安昭月。
四目相视间，他无害地笑了，“阿姊。”
旁边的礼官提醒，“世子，不得说话。”
言离辰这才垂下眼眸，脸上露出了几丝委屈。
一声“阿姊”，让她神情恍惚。
说起来，自己之所以能从军，还多亏了言离辰。
瘦小的身板跪在风中，明亮的眸子不像是前世的太子，更像是太行山下的阿辰。
弱小无助，将她当做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是她猜错了？
不可能。除了重生的言离辰，谁能守住金陵城。
安昭月心中微乱，面上不显，淡淡开口，“开始吧。”
沐辛听此，颂道，“一叩首，敬周国不杀之恩。”
言离辰垂眸，规范地叩首而拜，再站起身。
而齐国众人静静看着，都忍不住攥紧了双拳。眼中喷火。
袁天庆看着自己的外孙这般受辱，更是忍不住拔剑，幸亏旁边的亲卫拦住了。
皇帝怎会同意这样的丧权辱国的合约。
还有他的外孙，明明可以通过这次功劳，拒绝当质子，还义无反顾地去了。
说是那里有他要保护的人。
狗屁，他到那不过一个卑微质子，还要受尽刁难，又能保护得了谁。
“不能让太子受辱。”祖大水突然大声喊。
这几日，言离辰与士兵同吃同住，一起守城，士兵对他，不像以前那般鄙夷，甚至有了感情。
除了高级将领，他们都以为是袁天庆的计谋守住了金陵。
可太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能受此污辱。
一时间，士兵皆怒发冲冠，拔剑指向安昭月等人。
安家军见此，毫不避让地拔剑相向。
笑话，手下败将，他们会怕。
打啊，安家军就没怂过。
言离辰低垂着眸子，让人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前世自己也是这般行三跪九叩之礼，可除了舅舅，无一人为他说话。
在百姓眼中，自己不过是一个漂亮的吉祥物罢了。
吉祥物有了点用处，可以让他们免受战火摧残，他们高兴都来不及，又岂会阻止。
前世的自己，跪拜之时想的是什么呢？
他满腔悲愤，为齐国蒙受耻辱愤怒，为齐国士兵白白惨死而悲痛。
他想着日后必定带领齐国士兵，攻破大都城，洗刷此耻辱。
想来，愚蠢到让他发笑。
沐辛被当前的形势所吓，不敢喊第二声。
安昭月冷笑一声，这群文官从未让她失望过，“怎滴，哑巴了吗？继续。”
她面无表情，仿佛齐国士兵的剑指的不是自己。
沐辛两股战战，却是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太可怕了，他以后再也不抢着接这活儿了。
安昭月一把夺过沐辛手中的帛书，冷声开口，“二叩首，谢罪于死去的周国士兵。”
她说完，审视言离辰。
他若是不跪，今日这场战争将在所难免。
她可能会输，但涿州城的安家军不过半月便到，到时候誓死踏破金陵城。
皇帝也不好使。
她死，金陵城破。
她不亏。
言离辰抿抿唇，略带不安地开口，“既然，既然已经签订了国书，私自毁约，必会再燃战火，离辰不愿齐国百姓，再，再遭受战火之苦。”
他说完，也不等百姓反应，干脆利落地跪了下去。叩首起身，行云流水，做的规范至极。
自己这么上道，阿姊应该很高兴吧。
齐国百姓听此，皆是眼含热泪，有这样的储君，真是百姓之福。
“太子真是个大好人。”一位草民感慨道。他一介草民，自是不知道太子已经不能叫了。
身旁的祖大水听此，忍不住腹诽。
好人？
那十几个被杀的将领，那些被烧死，被污物弄死的北夷人要是听到你此番评价，恐怕能气得从棺材板里爬出来。
这位十四岁的小世子，眼神冷下来，比他那位久经沙场的大帅都令人胆寒。
谁要是认为他是个大好人，日后必定会死得很惨。
安昭月心中冷笑，他言离辰会管百姓死活？
转头看向齐国百姓感动模样。
懂了，收买民心。
果真好算计。
安昭月眼中杀意一闪而过，又继续念道，“三叩首，代齐国君王跪拜周国皇帝。”
言离辰疑惑地抬头，为啥老想杀他，他表现的不乖吗？
他明明已经很听话了呀。
他眼神闪了闪，动作却是丝毫没有怠慢。
至此，三跪九叩大礼才算彻底完成。
安昭月挑眉，“怎么，你们世子跪都跪完了，还不把剑收回去。”
士兵却没有动作，她是周国的将军，可不是他们齐国的将军。
言离辰点头，“阿姊说的是，大家收回去吧。”
众人虽然不明白言离辰为什么叫安昭月阿姊，还是听话地将兵器收了回去。
言离辰转头看向袁天庆，“舅舅保重，照顾好母后。”
自己的离去，能使两位哥哥狗咬狗，让舅舅淡出朝臣的视线，也挺好。
安昭月倒是无所谓他们听不听她的话，这场受降仪式结束了，明日启程。
她坐在客栈的凳子上，茶馆里，正有一位说书先生在滔滔不绝。
让她有点怔愣。
这说书先生说的，正是齐国守城的大英雄。
不是言离辰，竟然是袁天庆。
那些计策，竟然都出自袁天庆。
前世袁天庆跟随言离辰征战，她只当是裙带关系，没成想竟然有几分真本事。
最后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叹息一声，“小世子还是太善良，敌军收尸时，竟停止放箭，他说，‘收敛同伴尸体的军队，值得尊敬。’”
对此，台下众人反应不一。
有说对敌人都这么好的太子，做了皇帝我们就有福了。
有说心慈手软难成大事，齐国交到他手里就完了。
安昭月心被触动了一下。
竟是他下的命令。
她晚上又听了下半场，才知倒豆油也是他想出来的主意。
这般聪明善良，若是为帝王……
安昭月心下一惊，连忙打住想法。
就算是帝王，也不是她周国的，与她何干。
可心中还是被深深触动了。
上位之人，哪个不是视人命如草芥。
却不料上辈子杀人如麻的主，今生将人命视若珍宝。
那就试探一番，看看他到底是不是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