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以为此话一出,城下修城墙的百姓必然心动。
却不料他们毫无反应,依然没命地修,周国士兵凿墙的速度,根本跟不上他们。
怎么回事?
安昭月自然不知道。
言离辰将他们的房子全部砸了,只有守下金陵城才会给他们修房子,甚至还会给钱,他们自然愿意守。
袁心不为所动,跪在了城头,她一跪,所有人都跪了下去,“陛下,臣妾携金陵百姓,送你一程,您的大恩大德,百姓们必然铭记于心。”
谁要他们铭记于心,言湛气得跳脚。
他破口大骂,全然没了往日帝王的风度。
袁心跪在那里,低头含胸,不发一词。
场面僵持了下来,安甲看向安昭月。
安昭月攥紧了双拳,把言湛杀了,让言离辰提早登基,是万万不行的,为今之计,只能将言湛放回去了。
她,输了。
安昭月咽下心中的不甘,艰难开口,“沐辛,议和吧。”
说完,再不停留,翻身上马,离开了城头。
当两国的使者进行了友好的会晤,一份决定了两国后来几年命运的国书,被盖上鲜红的玉玺。
昨日大军已经退回了涿州城,只留她带领亲信部队在此迎接质子。
安昭月摸索着手中长刀。
她早就想好了,在回国途中,来个意外,让齐国质子意外去世。
然后回到周国,对付那群贪生怕死,卖国求荣的贪官污吏。
等周国上下一心了,她会再回来的。
安昭月心中暗暗发誓。
城门缓缓打开,望着陈旧的城门,安昭月突然就回想起了前世,大都城城破的那一日。
她还记得,那是正德十一年,八月十五。
秋风卷起枯黄的落叶,飘落在安昭月的肩头。寒风中凤仙花也倍受摧残,散落一地,被碾入尘埃。
本是中秋团圆节,却不见往日的熙攘人群,欢声笑语。
她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偶尔有几人,满脸不安地快步跑入家中。
他们看她的眼中,再没往日的尊敬与崇拜,只有刻骨地仇视与怨怼。
不知从哪个窗子里投出的菜叶子,被安昭月的亲兵挡下。
可挡下了第一片,挡不下接二连三的攻击。
“卖国贼。”
一人怒吼出声,寂静的街道上像是沸水倒入了热油,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咒骂声。
“胆小鬼。”
“女人就是不成气候。”
她身边的安甲担心地看向安昭月。
他们安家三代从军,保边境三十年太平。
安家男丁,父亲战死,儿子顶上。
安家军阵中,将军战死,千夫长顶上。
他们曾受百姓爱戴,为世人追捧。
安昭月作为大周唯一的女将军,曾攻破涿州城,逼着齐国太子作为质子入京都的狠人,更是荣誉满身,百姓为之赞不绝口。
这一切,都结束在了两月前,齐国太子言离辰亲率齐国铁骑,于幽云城大败安家军。
安大将军战死,
安小将军战死。
安家军一万人无一生还。
如今安家三代忠烈,只剩安昭月一人。
而更可怕的是,短短一月,言离辰就打到了大都城下。
大都城,如今已孤守了四个月零十天。
安甲叹息一声。
大都周边各城已纷纷归降,大都城早已成为了一座孤城,而外无援兵,内无粮草。
王公大臣都知道,再守下去,只会死路一条。
之所以没有投降,是因为传言言离辰生性嗜杀,周国境内,光屠城就有一十二座。
昨天却传信于他们家将军,投降可不杀城中一人。
王公大臣听此喜笑颜开,听到言离辰指定让安昭月开城投降,更是连声迎合,喜不自禁。
她不愿去,这扇城门一开,他们安家三代血洒疆场,就此蒙羞受辱。
不投降就屠城,数万百姓,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因自己一己私欲而死。
安甲看着熟悉的城门,咬牙切齿道,“那群文官,打了胜仗,各个都争抢功劳,城破时,一个个倒是比谁都跑得快。”
他说着说着不由红了眼眶,“安家三代英明,今日就要毁在将军之手。日后史书……”
还未说完,就已哽咽出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她又能说什么呢,只是拍了一下安甲的肩膀,安慰地笑了,“安甲,和以前一样,还是那个鼻涕虫。”
“我们别投降了,说不定……”
她无奈摇头,“安甲,粮食不足,再守下去,怕是要人吃人了。”
“将军,我们安家军不怕死,我们更不想这般窝囊的活。”安甲大声喊了出来,旁边的士兵也发出赞同的吼声。
安家人,安家军,各个不是孬种。
她听此,只能收起笑容,冷喝,“那城中百姓呢,你们想让他们给你们陪葬吗?”
安甲被安昭月的气势所摄,只敢小声抱怨,“那些百姓,都把我们看做了卖国贼,把安家军看成了胆小鬼,谁管他们死活。”
她疲惫地闭上眼,城中百姓受文人挑唆,认为是她胆小,才投降了敌军。
谣言沸沸扬扬,她一张嘴哪解释的清。
更何况百姓亲眼见到她开城门。
“我们安家军,是保护百姓的,不为名,也不为利。我问心无愧,又何惧史书评说。”
她猛地睁开眼,眼中唯有一片坚韧,她冷声下令,就如无数次将军帐前,坚定而令人安心。
一言既出,万死不悔。
唯有勇往直前。
城门缓缓打开,多日不见的城外风光映入眼帘。
安昭月跪于门口,将明黄色的卷轴高高举过头顶,话语中不带一丝感情,也没有半分怯懦。
铿锵有力,镇定自若,是她能维持的为数不多尊严。
“卫国将军安昭月,代周国皇帝,恭迎齐国太子,这是国君降书,请太子过目。”
圣旨被人取走,安昭月低头看着地上的青砖,依稀还有暗红色的血迹,那是同袍为守护身后的城池,所流的血液。
耳边传来马蹄踏踏声,她知晓是齐国的军队陆续进入了大都城。
至此,宣告了历经一百二十年的周国,彻底灭亡。
她安昭月,成了亡国将军,亡国奴。
“将军。”一道担忧的声音从耳旁传来,安昭月回过神时,城门已开。
齐国的质子跪在她马前,即将行叩拜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