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安昭月将言湛送回金陵。
言湛看着文武百官。
众人如过去般毕恭毕敬,却总觉得透着一丝鄙夷。
叫门天子,将是言湛一生的耻辱,甚至被史官记载千秋。
绝不可以。
他攥紧了拳头,戾气满身,他要杀尽背叛者。
以鲜血,让所有人都不敢鄙视他,不敢嘲笑他。
安昭月才不管言湛如何想,她打马要走。
意外发生了,这位小世子好像不会骑马,而他们没有马车。
言离辰愧疚地看向安昭月,“对不起,阿姊。”
安昭月冷声,“我不是你阿姊。”
言离辰身体一颤,失落低眸,“好。”
安昭月心下烦躁,她就是故意不配备马车的,言离辰上辈子可是会骑马的。
她自然要试探一番。
“安甲,既然世子不会骑马,你就拿绳子将他绑在马上。”
言离辰低头站在那里,也不反抗,任由士兵将其绑在马上。
乖巧到令人心疼。
安昭月别过头去,自己不能心软,她打马快行,喊道,“出发。”
安甲看了看冷脸向前的安昭月,又看了看言离辰,奇怪地皱眉,将军好像对这位质子意见很大啊。
那找机会让弟兄们好好“招呼”一下。
一月后,众人已经行驶了几万里。
言离辰被绑在马背上,绳子将白皙的皮肤勒出一道道红痕。
有的都破了皮,再绑住,勒住,在奔跑的马儿下摩擦,流血。
他明明疼到皱眉,却不敢叫一声。只是偶尔看向安昭月,带着一丝讨好。
这般折磨,竟然能忍下来。
难道真的不会骑马?
安昭月烦躁地一甩马鞭,马儿迅速向前,一匹快马却比安昭月的马更快,直接越过了安昭月,朝前方奔去。
安昭月一眼就看出了那是拉着言离辰的那匹马。
马匹飞奔而去,马上言离辰面色苍白,无力地随马匹上下颠簸。
身体像是被绳子凌迟,因飞快的速度,有的都勒进了皮肉。
痛到泪眼朦胧,希冀的光一点点暗淡。
安昭月忍不住心慌。
若他不是重生呢。
一个十四岁的孩子,间接救过安家军的命。
却因自己的猜疑,受了无妄之灾。
“叫回来。”安昭月面色难看,喝道。
安甲心下一咯噔,就知道要坏事,赶忙吹哨将马儿叫了回来。
看着安昭月冷若冰霜的面庞,他们屁股就开始疼了,
“参与的人,回去各领四十大板。”
安甲心里郁闷,苦着一张脸,“诺。”
明明是这小子先挑衅的,
他们只是教训一下,又不会伤及性命。
当他看到被带回来的言离辰,伤口外翻,肉和绳子混着粘稠的血液粘在一起。有的地方青紫交加,裸露在外的皮肤被鲜血染红。
看上去像一个血人。
安甲愕然,他没想到言离辰会伤的这么重。
但凡懂点骑术的都懂,将身体紧紧贴在马背上,双腿夹住马腹保持平衡,自身的重量会让马匹减慢速度。
他们绑住言离辰的绳子并不是很紧,顶多就是磨破点皮。
“他不会骑马。”安甲不可置信。
别说是皇家,就是普通簪缨世族,君子六艺也是必学的。
言离辰因失血过多,陷入了半昏迷。
“阿姊。”
他喃喃出声,身体无力地下坠,被绳子勒住,像一只破布娃娃挂在马背。
不知为何,安昭月心猛地收紧,让她忍不住想落泪。
她小心翼翼地抱下言离辰。
“就地扎营。”
安甲见此,自己欺负弱小委实不光彩,自觉理亏,灰溜溜扎营。
安昭月将人放在毯子上,安春一点一点地处理伤口。
傍晚时分,终于将绳子和肉分开,上好了药。
“娘子,我在这看着,你去休息吧。”安春看向坐在旁边的安昭月,开口劝说。
“安春,你说,什么样的事,才能让一个心系百姓的人变得杀人如麻。”
安春一呆,她怎么知道,她除了看点医书,就是跟着安昭月四处颠簸,哪思考过这么深奥的话题。
“或许,或许是被人教坏了。”安春想了半天,憋出来一句。
“有道理。”安昭月眼前一亮。
种种迹象都表明言离辰没有重生,他还是那个太行山下,想着救天下的阿辰。
自己好好教导他,让他良善爱民,说不定日后还能成为周国的栋梁之材。
回国是不可能的,上辈子放虎归山,这辈子还是养在身边安全。
“你下去吧,我看着他。”
安昭月话轻飘飘的,安春却不敢反驳。
“好,娘子,他失血过多,晚上会发烧……”
安春还未说完,安昭月就打断了,“放心,我懂。”
受过那么多次伤,她岂会不懂这些。
夜里,言离辰果然发起了高烧,安昭月一遍遍用毛巾擦拭他的额头,为他降温。
“阿姊,你为什么食言。”他混混沌沌地反复念叨。
为何食言?
安昭月恍惚,太行山下,不过是她故事的一小部分。
帷帐之中,决胜千里。
冲锋陷阵,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
她的故事里有战鼓隆隆,金戈交击声,有攻城略地,守土卫国。
她的故事慷慨激昂,又刀光剑影。
唯独没有言离辰,也不会有他。
若没有前世国破家亡,她或许再难想起他。
年少哄小孩的戏言。
她从未当真,又如何食言。
可听着他一声声委屈地质问,她心中微痛。
“阿辰,阿姊错了。”
她轻声回,俯身虚虚地揽住了言离辰。
她不该口出轻言,轻易辜负。
晨光微露,言离辰的烧终于退了,她忍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言离辰看向趴在床沿的安昭月,轻手轻脚地将衣服披在她身上。
阿姊,我不要你的道歉。
只想将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他看着身上的伤,轻声笑了。
比起前世的欺凌,这点伤又算什么。
若能因此打消阿姊的怀疑,倒是值得。
他勾唇,算算时间,齐国埋伏的人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
该是送他们上西天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