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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报怨仇慕容困处 鹬蚌争渔人得利(壬)(1 / 1)


黑衣人打个哈哈,出右手挑大指道:“五原公长孙大人果然豪爽!”又变手形为握拳,左手往右拳上一搭,抱拳向诸人作了一个四方揖,道:“此番燕代和亲,乃是盛事。此刻既然两国英雄,无论东道之平北公,与五原公昆仲,来访之河北慕容氏霸国之吴王殿下,俱已于此聚齐,大殿主人欣喜之至,相候久矣!便请诸位随在下赴大殿,与此间主人一晤。”

慕容垂拱手道:“英雄何敢克当!在下却知,此间尚有一人,乃是真英雄。”

黑衣人道:“哦?愿闻其详。”

慕容垂本以自身势单力孤,以燕凤甚挂牵其女病体,当时燕凤神态使其确信,燕凤必是与其女,于燕人初至之夜于湖滨见过,且无疑钟情于其女,又或者燕凤来为中山公主诊病时,乃是初见,却无疑一见钟情,总之燕凤已陷于对其女爱恋之中,故若使燕凤在场,或有助益。此刻黑衣人出言相询,慕容垂心念一转,却道不妥,“此刻莺儿尚不知藏匿于何处!若与燕凤一处,便有人保护!岂可使此人知代国世子太傅在此,则其必邀燕凤同往大殿,如是莺儿岂不孤身一人哉!纵燕凤与莺儿尚未相会,两人若于我国人众初至之夜见过面,当已相识。便燕凤为莺儿诊病为初见,燕凤总是识得莺儿。此刻情形大乱,燕凤不容安睡,必暗中窥探,故有其在行宫中不知何处,于搭救莺儿极其有利。奈何欲得此仰慕爱女者为援,而使爱女失倾心一意之保护者,况此刻二人,未必不在一处!”

慕容垂打个哈哈,向黑衣人拱手道:“大殿主人未卜先知,知我国人众必受邀于此停留,而代国五原公亦必至!如此神机妙算,真可谓当世卧龙,诸葛孔明也!在下不知大殿主人,究竟何方神圣!方才垂入大殿,有神秘人与对答,道其为冉闵鬼魂,欲向我慕容家寻仇!不知此装神弄鬼者,便是大殿主人否?”

长孙陀一听大急,“真的是冉闵鬼——鬼魂……我我我不去大殿!”

长孙他斥道:“蠢材!吴王殿下说得分明,乃是有人装神弄鬼!且俗谚有云,‘世上无神鬼,都是人做起。’奈何慌张若斯,令人笑话我长孙家男子,无胆怕鬼!”却又转向黑衣人道:“在下却知此间另有一人,无愧英雄之称!”

黑衣人显然不欲回答慕容垂诘问,正好借着长孙他接话而避过,但听长孙他亦与慕容垂一般言语,便若有所思,沉吟道:“不知是何人也?尚须请教于五原公。”

慕容垂暗暗担心。果然,长孙他拱手道:“君既大殿主人使者,乃是此间东道,请教何敢克当!自在下来此,数番与燕人协力同心,阻止在下直入燕国伪冒公主房中一探究竟者,不唯明里相阻之在下叔父平北公——在下叔父当时为燕人蒙蔽,情有可原,后代王信至,便幡然改命人看守燕国三要人,即伪冒中山公主、和亲大使吴王殿下与和亲副使崔仆射。崔仆射即河北名士清河崔玄伯,君不容不知,此刻在南院东舍,何不一并请来,同赴大殿?尚有一人,暗中助燕人,却是代国之人——”

黑衣人哦了一声,以示惊奇。长孙他续道:“此人医术高超,代北风传,此人即昔日辅佐在下亡父与今代王之燕谋之子,虽未得佐证,然中国士族,大抵家学渊源,虽医者为贱业,毕竟养生事大,南夏陈郡殷浩,乃当世大名士,亦精医道。殷浩自不执业,虽以府吏泣请,而勉为其难,为府吏老母诊治,活其命之后,便焚医药之书,无论张仲景之《伤寒杂病论》,与葛洪之《肘后备急方》,免使他人复请也!”

黑衣人颔首道:“殷渊源确有其事!数年前,我闻代郡城中有执业医者,民间风传,称为燕神医,我便以为燕谋也。如此,则其人非燕谋耶?愿闻其详。”言罢拱手。

长孙他颇招揽汉人儒者,故颇知当世名士之事,有意卖弄其博闻,见识高超,便并不针对黑衣人所问直接作答,仍续其前言道:“殷浩焚医药书之举,固士族矜于门第,不肯执贱业,既活府吏母命,恐他人复有请,乃焚经方。然南夏风闻,其子殷涓——父名浩,子名涓,意正相反!想嵇康“非汤武而薄周孔,越名教而任自然”,名子为绍,却在其《诫子书》中,殷殷嘱咐,大抵皆须恪守礼法之语!殷浩一生虚谈阔论,名浩字渊源,可谓盛大!至其有子,不欲其类己,故名其为涓,亦可谓为父拳拳之心!今涓仕为侍中,亦精医术,不亚乃父,却往往为贵人女眷诊,而为人诟病耻笑。殷涓不以为意,道,‘人命至重。奈何身怀其术,却矜于门第,以医者贱业,而不肯为!涓虽为人无长物,然并不倾心财货,惟以虔诚奉佛,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奈何不肯为之!乃倾力为人诊治。若道只为贵人诊病,不及庶民,则世俗贵贱不相接,士庶天隔,由来久矣!刘真长所谓,小人都不可作缘。此语诚是。涓独何人,敢逆世俗而动乎!且民间岂无良医?涓为人诊病,一则兴趣所在,二则救命胜造七级浮屠。故识与不识,若家中有人病体难起,纵为女眷,亦不避嫌!’殷涓语,正可为此人佐证!此人不避男女大防,坦然为伪冒中山公主诊病,真可谓殷浩令子殷涓之流!君博闻多识,想必已知此人为谁!”

黑衣人讶然,良久道:“数年前我闻代郡城中有良医,民间称为燕神医,闻名于燕代两国,我便以为燕谋也。此刻闻五原公言,似乎并非燕谋燕贻孙,却是何人也?此燕神医,竟亦在此间乎?!”

拓跋寔看一眼叔父拓跋修,欲言又止。长孙他道:“原来君与燕谋,乃是旧识!否则,何以知其字?”

黑衣人道:“颇闻其人耳,尚未得见。雁门燕谋乃代北名人,其表字亦闻于遐迩,燕贻孙谋,即其名字出处。”

长孙他颔首道:“君所言有理。燕谋本是医者,辅佐在下亡父与今代王击败独孤家,复拓跋家代国旧业之后,以代北文教不行,人心不向慕华夏之风,依然妻后母寡嫂,惟利是图;草原诸部之间,仍弱肉强食,惟力是视,大失所望,乃悄然遁去。数年前,代王闻代郡城中有执业医者,民间传为燕神医,便如君所料,亦以为燕谋也,遂发兵围代郡,向城中索之。城中父老不肯,代王以屠城相胁。那医者不得已,乃向父老泣请,自出降于代王。代王一见,大失所望——”

黑衣人又哦了一声,表示诧异。长孙他续道:“原来那医者年甫十五,尚在志学,初以为或是燕谋子侄,然代王复思燕谋无妻室,本是独行游医,纵遁去之后娶妻,则其遁去不过数年,如何便有年至志学之子!但其人确有才学,年纪又与代王长子相若。代王老得二子,其时虽将知命,与慕容夫人所生长子,却尚未志学,正愁无同龄者伴读。得此医者,代王一试之下,觉其学识不凡,乃大喜,命为其子伴读,实亦师亦友也。后代王立其长子为世子,便以其人为世子太傅。”

原来代王拓跋什翼犍与慕容垂年龄相仿佛,只不过草原风烈,马背之人嗜酒,故无论形容、音色,皆较之慕容垂生长辽东、老于河北之人,更为苍老,便是代王之弟平北公拓跋修,亦较慕容垂苍老些许。故慕容垂在大殿暗中闻代王言语,只觉其甚是苍老,却不疑其竟是代王什翼犍。拓跋寔有如今日之不孝子,竟不知父亲年纪,以其父白发萧然,昔日苍髯亦已斑白,便以为其父已是花甲残年之衰翁。于未见慕容垂之先,拓跋寔以中山公主年甫及笄,纵有兄长,亦当不过弱冠,便揣测慕容垂当仅年届不惑,竟以为其父老于慕容垂二十岁。

黑衣人听到这里,喜道:“此人不惜以一身救全城,实乃少年英雄也!今果在此间?当邀之同赴大殿!”

众人在北院东舍天井院中言语,燕凤在其中舍房中听得分明,便轻声嘱咐慕容莺藏入地道中,带剑开门而出。众人听闻中舍开门声,一齐望向中舍天井院中。

燕凤掩上房门,快步走过庭院,出至天井院中,便见众人或延首望向自己,或扭转身躯望向自己,便剑交右手,拱手为礼道:“世子殿下,吴王殿下,平北公,五原公,大殿主人使者,燕凤拜见!”

黑衣人眼睛一亮,欣然道:“果然人中龙凤,不愧名为凤也!不知燕太傅表字为何?”

出言相询表字,即是愿与结交之意。燕凤愕然,不知此人何以如此热忱,又觉其有莫名其妙的相熟之感,便拱手道:“在下表字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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