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长孙陀以南院二要人——和亲公主慕容莺与和亲大使慕容垂相继逃脱,便在仅剩的燕国要人和亲副使崔宏住处——南院东舍庭院中守着。守了不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睡意,伏在葡萄架下石桌上睡着了。及大殿中神秘人现身与慕容垂对话,长孙陀尚未醒转。后以神秘人大笑,声震屋瓦,长孙陀才猛然惊醒,因神秘人自称冉闵,长孙他尚且因迷信鬼神而不敢入大殿一瞧究竟,长孙陀自是更加惶恐,钉在石凳上,一动不敢动,只凝神细听,生怕漏过任何言语。后以大殿中渐悄无人声,长孙陀虽然好奇,却不敢前往一探究竟,坐了一阵,又睡意上头,便又伏桌而睡。
久之,长孙陀忽闻晨鸟啼鸣,恍然惊醒,见天已微明,想起后半夜大殿中蹊跷,耐不住好奇,以崔宏在房中鼾声如雷,便蹑手蹑脚到了大殿门口,向内张望。
殿中因月亮落到了大殿之后,却是一片漆黑。长孙陀看了半晌,虽殿中毫无动静声响,却不敢入,想到其兄在北院西舍,便寻思赴北院向长孙他问计,乃蹑手蹑脚走过大殿门口,到了北院门外。长孙陀靠在门边向内观瞧了一阵,乃抬脚进入。
“何人?!”
长孙陀一脚刚入门,便听得一声暴喝!拓跋寔已长剑出鞘,剑指天井院西南角葡萄架下。慕容垂带剑走出,并不拔剑,却向拓跋寔抱拳为礼道:“世子殿下,此番甚是凶险!长孙他已然谋反,发兵五千,擒住了台下平北公所率禁军,与世子殿下之东宫亲卫!故今日,世子殿下当与在下联手,共同对敌!否则玉石俱焚,悔之无及!”
长孙陀斥道:“一——一泡胡言!慕容垂!汝昔日杀冉闵,今日冉闵鬼魂于大殿中向汝索命,是也不是?!”又转向拓跋寔道:“世子阿兄!中山公主已逃出其居所!以丘敦武率随我上台西河兵往追,慕容垂乃乘机,亦逃出其居所!然其狼——走噬兔,闯入大殿之后,似乎殿中有其对头,故方才殿中神秘人大笑,慕容垂似乎慑服,却不知何故,竟又使之走出在此!”
长孙陀不学,因此“一派胡言”错成了“一泡胡言”,“狼奔豕突”又错成了“狼走噬兔”。慕容垂大笑,道:“长孙小将军!汝道我何以自大殿走出在此?却是因贤兄遣五千兵,包围擒获了台下燕代两国人众!殿中神秘人听闻消息,便——自旁门出殿而去,我因而脱身在此。此刻真相大白,汝兄弟以平城童谣道,‘得中山者得天下。’因而兴起狼子野心,竟乘我国送亲队至此停留之机,悍然谋反,欲劫夺我国和亲公主!汝道世子殿下帮汝兄弟,抑或帮在下?”
拓跋寔惊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慕容垂拱手道。
拓跋寔看向长孙陀,惊疑不定。长孙陀心神不宁,只得目光在拓跋寔与慕容垂之间转来转去。
忽然,晨光熹微之中,长孙陀看到拓跋寔看着自己身后,一脸惊恐,便回头看去,不禁吓得腾腾腾后退了好几步!原来他身后不知不觉中,已经立着一个全身黑衣的枯瘦老者。
“你你你——是人是鬼?!”长孙陀惊呼斥道,虽语声颤抖,但有如儿童受惊大呼,声闻北院内外。
那人道:“此处天地间活死人。”
长孙陀拱手道:“敢问活死人意欲何为?”长孙陀汉话不灵光,此语倒不但合情合理,亦不失礼。
那人亦拱手道:“大殿主人有请三位!”
慕容垂与拓跋寔面面相觑。慕容垂料想必仍是之前神秘人,知其非长孙兄弟一伙,且与之敌对,此刻拓跋寔亦已怀疑长孙兄弟用心,故入大殿当可无忧。拓跋寔则一头雾水,惶惑不已。
忽北院门口又一老者道:“不意今逢盛会!老朽忝为代国平北公,竟不知鄙国参合陂行宫尚有大殿主人!今邂逅与大殿主人使者相逢,当叨陪末座!哈哈哈……”
慕容垂定睛看去,正是代国平北公拓跋修。原来方才长孙陀惊恐高声,惊醒了他,便悄然起身,到了北院门外,恰见黑衣老者站在门口,与院中人对答。
黑衣老者向拓跋修拱手道:“尊驾是——代国平北公?如是甚好!大殿主人,正亦有意相请!”顿一顿,又道:“代国西部大人五原公安在?”
拓跋修尚不知长孙他已上台,只拓跋寔、燕凤彼时在燕凤房中弈棋,长孙他率人赴西舍过中舍天井院,亦未刻意低声以掩人耳目,故二人便听闻得西河兵随之行经的声响而出,长孙他道,“伪冒中山公主脱逃,今当藏于北院西舍中!”二人将信将疑,乃随入西舍看究竟,自然知长孙他尚守在西舍庭院中。听闻黑衣老者问话,拓跋寔方欲开口,又觉不妥,便闭口不言。
长孙陀到底无愧有痴傻之名,却闻声答道:“家兄?家兄即在此——”他环顾左右,道:“此乃北院东舍,家兄在北院西舍。”
黑衣老者朗声道:“如是甚好!便请长孙小将军赴西舍,相邀贤兄至大殿,与难得今日聚首于此之诸英雄豪杰一晤,如何?”
长孙陀忽觉不可轻易透露其兄行踪,正待思索之后作答,忽中舍天井院东门内一人长笑而出,正是长孙他!长孙他笑道:“今日嘉会,小子躬逢其盛!岂可错失此结识英雄豪杰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