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权大于天的时代，皇帝开口让她帮着按肩，谁敢抗旨不遵？
沈宴然正欲移步上前，却被秦元琛一把压了下来。
他快步走向元帝，双手搭在元帝肩上：“父皇，您身子不适，我正好尽尽孝！”
元帝冷冷转过头瞪着他，半晌后又转了回来，没有计较他的小气，而是屈指轻敲了敲桌子：
“沈丫头，你跟朕说实话。”
沈宴然捏了捏手帕，垂眸一一道明安澜国公主的算计。
初时，秦元琛边听着还能边顺便给元帝按肩，等听到安澜国公主说出那句“与我何干”时，手下一重。
元帝哎哟哎哟重重叫了两声，一把扯开秦元琛死死按在自己肩上的手，轻轻踹了他一脚：“滚回去！”
这逆子，是想弑父弑君不成？
秦元琛悻悻收回手，继续听着沈宴然的话。
“臣女心中不愤，就……点了某味能使人暂时失去冷静的异香，并言语上激怒于她，让她气极失去思考能力，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对我动手。”
没想到安澜国公主真的没有察觉到她的算计，一步一步按照她的想法行动。
然后在气火攻心时，瞥见结了冰的池塘，生出将她推下池塘冻死的念头。
安澜国公主喝令几个丫鬟堵住她的去路，缩小包围圈，妄图趁她不备，把她推进水里。
却没想到沈宴然早有防备，及时闪开。
元帝似笑非笑：“她说的这些，你就没有心动过？”
高官厚禄，一世荣华，有几个人能抵抗住这等诱惑？
沈宴然语气诚恳：“可我现在已经享尽了荣华富贵，何必再背上通敌叛国的名头逃去安澜国？”
外祖是元帝器重信任的左相，几位舅舅也是权势不低，亲爹更是陛下亲封的拥有兵权的实打实的宁安侯。
除去当前的婚约对象不称人意外，她没有任何不美满之处。
秦元琛皱眉，正欲帮沈宴然解释一二，却听元帝哈哈大笑起来。
“朕，信你。”
权、利动人心，比起满口忠国之言发誓绝不背叛的朝臣，他更愿意相信沈宴然的确已经满足了。
在燕朝就已能纵享荣华，又何必去他国？
况且沈宴然不过十六岁，又从未上战场厮杀过，她若说上一些誓死保家卫国、守卫燕朝百姓之类的话，元帝反而不信。
甚至怀疑宁安侯早有算计，提前与她演练了一番，就为了应付自己。
而目的嘛……
元帝干咳两声，抬眸看向沈宴然：“你受了委屈，朕会替你、替宁安侯、替沈左相做主。元琛，先送沈丫头回府。”
秦元琛默默点头。
沈宴然却是一福身，语气迟疑：“陛下，我与三殿下的亲事……”
元帝静静盯着她半晌，忽然问道：“你是嫌弃他只是个三皇子，还是他这个人？”
沈宴然心中提起十二分警惕：“臣女岂敢嫌弃三殿下，但我们之间，喜好不同，志趣不同，轻易合不来。”
“臣女所愿，不过是二人情深，白首并肩。况且三殿下心中已有爱慕之人，臣女也不想勉强。”
再说了，三皇子除了家世外，哪哪都拿不出手。
连脸都没有秦元琛和几个哥哥好看，脾气又暴躁，甚至自私自利。
她又不是家道中落，又不是受虐狂，闲着没事嫁他干嘛？
图他靠虞琼枝才勉强得来的男主身份？
“二人情深，白首并肩？”元帝反复念叨着这句话，眼里带着沧桑：“朕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秦元琛和沈宴然离开后，元帝静静盯着临走前被秦元琛踹了一脚，还在不停摇摆的摇椅，摇头苦笑。
他年轻时仿佛也听过崔婉提起类似的话，可后来为了夺回权力，他不得不与太后、与朝臣虚与委蛇。
不得不纳了诸多后妃，以平衡前朝后宫的局势。
崔婉从未抱怨过，但在第一位后妃入宫后，她便不再让自己近身。
直到去江南巡游，无数刺客持剑涌来，崔婉挡在他身前，眼神复杂。
崔婉带着元琛就此失散，再次得到她消息，已是十几年后。
他不是没有派人去寻过，可翻遍了整座江南，甚至燕朝，都没有找到崔婉的踪迹。
当年依稀那一句“白首并肩”，终究是黄泉两隔。
“福迎。”
“陛下？”
“传旨。”
“是！”
*
秦元琛难得听了一次话，老老实实将沈宴然送到宁安侯府门口。
沈宴然下了马车，跟裴知阙和周致远同时行礼：“多谢殿下。”
秦元琛无视某些人，盯着沈宴然正欲开口，福迎太监快马带着人赶来：
“圣旨到，宁安侯府接旨。”
秦元琛深吸一口气，冷冷看向下了马的福迎：“何事？”
福迎太监赔笑道：“殿下，是专赐给沈小姐的圣旨。”
莫名从他口中听出几分与你无关的含义，秦元琛定了定心神：“正好孤闲来无事。”
听听也不为过。
福迎太监笑容不改，拱手让他先进宁安侯府：“殿下请。”
秦元琛走在前面，不时扭过头打量着身后福迎太监手中的圣旨，试探道：
“难不成……”
福迎太监不敢多言，含糊道：“殿下放心，是好事。”
天大的好事！
跟在后面的沈宴然和裴知阙对视一眼，摇摇头，示意她也不清楚情况。
总不可能元帝被她的一番话感动了，特意赐下退亲圣旨吧？
沈宴然被自己的猜想逗笑了，紧绷的情绪舒缓了几分。
待宁安侯府来人全部到齐后，喝着茶的福迎太监站起身，干咳了两下后，无视坐在另一边翘着腿的太子，朗声念了起来。
跪在下面的沈宴然总结了核心：
安澜国公主仗势欺人，她沈宴然受了委屈，但因涉及两国之间的关系，不得轻易处置，故特封沈宴然为郡主，赏金一千两及其他几样金贵物件。
最后福迎太监加重了语气：“……婚嫁自由。”
沈宴然倏地抬眸。
百无聊赖的太子眼睛一亮。
也就是说，沈宴然身上那桩跟三皇子的亲事，都不作数了？
秦元琛从未有一刻如此爱过元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