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谨思再是乱来,也知道轻重。
要是今晚他真的在怡欢楼上了台,折了沈家的颜面,整个三房都得被赶出沈家。
他迟疑地拱手作揖,眼中含泪唔了两声,示意自己绝不胡来,都听沈宴然的安排。
沈宴然平静一笑。
她刚刚的说法不过是恐吓不安分的小表哥罢了。
沈谨思再是恋爱脑,再是蠢笨不堪,也是沈家人。
在沈谨思哀怨的目光中,“咚咚”两声房门被敲响。
沈宴然一声令下,几个身强体壮的随从当即抬着沈谨思去了屏风后。
雾娘带着衣衫不整的芙蕖走了进来,瞅了眼桌上不曾动过的饭菜,讨好一笑:“公子,芙蕖在此,若是她不听话,你跟我说说,我会好好教教她该怎么待客!”
话里是待客,实则是接客。
沈宴然微微颔首,也没有为这位名义上的小表嫂出头的意思。
不愿赎身出青楼,就得按照青楼的规矩行事。
雾娘转头关门离开后,沈宴然学着太子的样子,捻着手里的茶盏把玩,抬眸意味不明地盯着怡欢楼中的花魁之一,芙蕖。
只见她牢牢护着怀里的琵琶,埋头不语,身上带着些许抓痕和酒气。
光是站在那里,就能看出此人容貌不俗。
沈宴然语气不明:“弹首曲子。”
芙蕖泪眼盈盈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清丽脱俗的小脸,与虞琼枝相比,都在伯仲之间。
“公子,我......我已有心仪之人,我不是自愿的,你放过我,放我离开吧!”
芙蕖冲着沈宴然扑通跪下。
屏风后传来些许动静。
沈宴然只觉得莫名其妙:“我不过让你弹首曲子,又不是让你当场跳脱衣舞,你何必如此?”
“还是芙蕖姑娘在青楼待久了,脑子里只剩下那档子事?”
芙蕖尴尬地站了起来,没有说话。
主动入青楼时,她没有怕;
被沈谨思包下,与之亲热时,她也没有怕。
可是今天被雾娘一顿臭骂,又被好几个衣冠楚楚的客人轻浮了一番,芙蕖终于怕了。
她抖着手在隔沈宴然老远的地方坐下,抬手不甚自然地弹起曲子。
清脆悦耳,如珠落玉盘。
沈宴然抱着胳膊静静聆听片刻,忽然道:“你说的心仪之人,是何人?”
芙蕖手一顿,弹错了一个音。
她调整好情绪,再度一拂,软声应道:“奴不知他的名姓,只知旁人唤他沈公子。”
屏风后面的人蠢蠢欲动。
沈宴然抬手挡去脸上的笑意,对小表哥的印象总算加了一分。
好歹还知道怕丢脸,没把家世出身一一说出去。
沈宴然:“听起来似乎家里有钱,他为何不替你赎身?”
芙蕖忘了词,轻叹了口气:“他家中规矩多,家里人怎会愿意让他娶一位青楼女子为妻。奴又不愿给人做小或为外室......”
沈宴然皱眉:“你都不愿给人当妾做外室,却愿意长久待在这青楼内当个连外室都算不上的野花?”
若是在教坊司中有官妓说此等话,沈宴然甚至不会觉得有甚奇怪。
官妓虽也卖笑卖俏,但出身都是犯了事的官宦贵女,心气尚在。
况且官妓若是不愿,可卖艺不卖身,也无人置喙。
但怡欢楼内明显都是私妓,若是不接客,老鸨不打死她都算还有利用价值。
芙蕖怔神间,沈宴然换了个话题:“不知芙蕖姑娘未入怡欢楼时,叫什么名字?”
“寸姝。”
沈宴然倏然变了脸色,冷冷盯着尚未回过神的芙蕖。
原著里沈家之所以败落,就出在沈谨思头上。
他对前来和亲的安澜国寸姝公主一见钟情,私底下不知送去多少情报与金银。
沈宴然还想着哪有那么多的一见钟情。
原来是寸姝公主私底下潜入燕朝京城当了名妓,早就与沈谨思互定终身,勾搭上了。
而一向自卑于智商,试图努力学习以弥补的沈谨思为何忽然来了欢场,甚至恰好包下了刚刚出台的芙蕖,期间定然还有人在捣鬼。
芙蕖定定神,微垂着头,露出脆弱的脖颈,小声道:“公子可还有事?若是无事,奴便下去了。”
沈宴然一笑,起身凑到芙蕖身边,抬起她的下巴,色眯眯地闻着她身上的香气,做出一副飘然若仙的样子:
“芙蕖容貌动人,我心仪不已,可愿跟我回府,做我的第三十五房美妾?”
屏风后换了男装的溪芷嘴一抽,暗想小姐你哪来的三十五房小妾?
算上整个安晏院的婢女都凑不够人数啊!
芙蕖犹豫半晌,一时没有回应。
在今日之前,有人说出这般话,她定然果断拒绝。
可......
雾娘的话,对她肆意动手的客人忽然浮现在脑海,而沈谨思却不在她身边。
芙蕖的心神动摇了一瞬。
被死死摁住的沈谨思心一凉。
“多谢公子抬爱,但我愿等沈公子为我赎身。”
她挑选客人时可不是随意挑的。
沈谨思跟前些年去安澜国当正使的沈家老三有几分相似,一进怡欢楼,她就认了出来。
现下已经到了这一步,已经牺牲了那么多,沈谨思必须得牢牢把握住。
否则她在怡欢楼里受的委屈,可不就白费了?
沈宴然无趣地松开手,正欲开口,房门被啪得一下踹开。
几名赤甲铁骑冲进来瞧了瞧一身男装的沈宴然,迟疑半晌:“不太像,算了,带下去让公子看看。”
沈宴然懵懂间就被人用刀挟持,推着下了楼。
溪芷和随从连忙冲出来跟上:“你们......你们怎么能胡乱抓人!”
暂时自由了的沈谨思也从屏风后走出来,焦急地看了看芙蕖,又看了看被带走的沈宴然,还是撩起裙摆拔腿出了房门。
芙蕖没认出沈谨思,但认出了赤甲铁骑。
心里暗道不好,趁怡欢楼上下慌乱之际,悄悄回了自己的房间,拿出哨子往窗外打了个呼哨。
沈宴然被押着走下楼梯时,怡欢楼到处都是尖叫声。
门口也被一群浑身浴血的赤甲铁骑阻拦,楼内的房间被挨个踹开,内里的人被一一押出。
大堂中间不少人叱骂:
“我爹可是参知政事,你们好大的胆子!快放了我!”
“大胆,竟敢擅闯私宅,胡乱抓人,我明日定当堂告状!”
......
待瞥见人群中间那道一袭红衣的高大身影时,沈宴然默默用袖子挡住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