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元琛解下带着雪色的斗篷，随手交给福迎太监，平淡道：
“前两日在御花园碰见继后，她说与儿臣结亲的女子算倒了八辈子血霉，不如父皇开了金口，让沈宴然与孤定亲，正好算作惩罚。”
此言一出，玉阙内其他人连忙跪下，头低低埋着，只当没听到。
……这也不是他们能听的！
沈宴然被裴知阙拉了一把，僵硬地跪在地上，好奇探头。
暗想，太子果然心机深！
瞧着短短几句话就将继后和三皇子拉下水。
陛下不生气则罢，若是生了气，可不会轻易放过两人。
说不定连她殴打皇室的罪，都能轻易抹了。
“福迎，太子所说可是真的？”
元帝语气淡淡，任谁都能听出埋藏在其间的怒火。
福迎太监急着回应：“奴婢只知道两天前殿下的确在御花园里见着娘娘，具体聊了什么……奴婢不清楚。”
元帝轻哼一声，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头盯着沈宴然：“你可满意朕赐下的亲事？”
沈宴然眼睛一转：“不认识三殿下时，的确满意，以为他与陛下一般英明神武。可惜……”
她可没有说假话。
因着虞琼枝在她面前夸了三皇子无数次，原主在被赐婚时，还挺满意。
后来被虞琼枝陷害，被迫换了与三皇子的亲事，就此性子大变。
可在之后，接触了解到了三皇子的真实面目，心底满是恶心，开始庆幸自己没有嫁过去。
元帝被夸得通体泰然，让众人都起来后，轻飘飘瞥了眼秦元琛：“你呢？”
“父皇，儿臣不满。”
元帝眉头紧皱，一拍桌子“当时为何不说？”
“三皇弟求儿臣成全他的心意，句句恳切，继后又在旁边念叨着什么她身为娘亲，只愿三皇弟幸福。儿臣……想到了我娘。”
若她还在世，说不定也是如此想法。
荣华与富贵，权势与兵力，她都不在乎，只盼着秦元琛一生顺遂，幸福一生。
提及先后，玉阙瞬间安静下来。
元帝沉吟良久，幽幽叹了口气：“云在卿哪里比得上你娘。”
昭国公云家人性情淡漠，贪恋权势，绝不可能有如此念头。
多半是幌子，不过为了触动太子，让他退上一步罢了。
元帝瞅了瞅面无表情喝着茶的孽子，又看了看微垂着头看不清表情的沈左相，正欲开口，琉璃房外传来了敲门声。
他按按肿胀的脑根：“福迎，将太子、沈宴然和裴家小子请去后院，再唤老三他们进来。”
沈宴然朝沈左相点点头，而后跟在福迎太监身后，走入玉阙后院。
玉阙由各色不透明的琉璃组成，斑斓夺目。前面是铺设了地龙的暖阁，后院则种了无数青蔬瓜果以及各色难得的花木。
秦元琛动作自然地走了老远摘来三根黄瓜，用活水洗净后，一一递过去。
沈宴然犹豫。
裴知阙接了黄瓜，咔擦咬了一口，朝太子伸了伸大拇指，夸道：“不愧是宫里精心栽种的黄瓜，滋味甚美。”
太子强硬塞了一根到沈宴然手下，而后浪荡地坐在绕树搭建的秋千上，自个儿摇摇晃晃：“我爹亲自种的，当然好吃。”
冬日里水果不多，元帝特意种来解馋的。
沈宴然和裴知阙同时一顿，火速吃完消灭好证据，语气迟疑中带着侥幸：“……这么多青蔬，陛下不会挨个数的，对吧？”
*
送走了秦元琛三人，元帝坐下长长叹了口气，跟沈左相抱怨了一句：
“这小子太过心软，定是跟小婉学的。”
沈左相嘴角一抽，很想说你有本事问问被砍死的人，看看他们是怎么看待太子的。
略去这些，单论及太子方才的话，句句都是告状，没有一句废话。
跟年幼时的元帝一样，心都是黑的。
但他不能说。
只好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殿下的确至纯至善。”
元帝笑了笑，待瞧见用袖袍挡着脸的三皇子时，脸上染上怒气。
边端起茶盏试图压下心底的怒火，边冷斥道：“像什么样？还不快把袖子放下来！”
三皇子扑通一声跪下，抬起头看着元帝，声音里带着哽咽：“父皇，沈宴然谋害皇子，罪不容诛！”
他膝行爬了上去，一把抱住元帝的腿，红肿的脸直冲着上方：“父皇，你可得为我做主，呜呜呜，儿臣脸都没了，日后如何在京中立足！”
沈左相第一时间眯起了眼。
殴打皇子和谋害皇子的罪名可不一致，是轻是重，都在被打之人的几句话之间。
可当他看向三皇子，试图看看他有无得意时，乍然被吓了一跳。
嘴里含着口茶的元帝更是“噗”地喷了出来，一脚踹开三皇子，喝道：“你你你！你的脸怎么会这样？”
三皇子翻滚了一圈后再度抬起头，只见他脸上印着两个漆黑的巴掌印，脸颊高高肿起，又红又黑，异常难看。
三皇子哭丧着脸，指着沈左相怒骂：
“都怪沈宴然，她打我两巴掌也就算了，还给我下毒，心思实在歹毒！父皇，快治她死罪，我要她全家陪葬！”
沈左相眸子里闪过寒芒，他施施然跪下：“臣有罪！”
元帝烦躁：“左相先起来，老三，你继续说。”
秦麟州委屈地看了看沈左相，屈辱道：“儿臣去看了太医，太医说……说……”
元帝塞着糕点，努力让自己太过失态。
“太医说……儿臣三个月内，不能人道！无法行房！父皇呜呜呜。”
元帝两眼大睁：“咳咳咳……救！”
福迎太监焦急开口：“来人，快传太医！”
玉阙内一时慌乱起来。
尖叫声穿到后院，三人心道不好，连忙推开琉璃门快步入前门。
沈左相和福迎太监正拼命给元帝灌水，试图让他咽下嘴里的东西。
三皇子在旁边一个劲儿拦着，嘴里大喊：“太医！快传太医！”
眼瞅着元帝涨红脸，大张着嘴，双手卡着喉咙，几乎不怎么喘气。
沈宴然当即大步上前，强势推开三皇子，将元帝从福迎太监和沈左相手里夺了过来。
太子立时反应过来，上前和裴知阙一起帮着拦下心急火燎的人，同时屏住呼吸看向将元帝放倒在地上的沈宴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