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丘三打着哈欠从赌坊出了门,身子已经很疲倦了,精神头却很足。
昨晚,他先去了都头李雄那里,禀报过另一个都头孟翰和两家应征承缉郎抓捕飞贼无果的消息后,得了几两赏银。
随后,就来了这家赌坊。
也不枉这一整晚的奋战,难得的赢了一小笔银子,今早定要吃顿好的犒劳一下自己。
丘三被迎面而来的北风一吹,打了个冷颤,缩头缩脑地左右打量了一下,正琢磨着该去哪家食铺吃顿丰盛的朝食,好暖暖身子,一群人自西边匆匆而来。
打眼一看,领头之人是周县尉的心腹丁威,身边有个少年,个头儿甚矮。
丘三赶忙又退了回去,透过门缝,眼睁睁地看着这群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矮个儿少年正是本县最近声名鹊起的承缉郎,小旋风陈骥。
身后那群人,除了张贞娘和张冲,都是陈家庄的人。
丘三虽然没有和陈骥面对面地照过面,但他替李雄打探消息,自是认得人。
陈家庄和县尉周轩交好,关系历来不错,双方混在一起,倒不奇怪。
但飞贼还未成擒,追比立下的期限已然不远,这陈三郎大清早的不是应该和孟翰一道忙着抓贼么,带着手下跟着丁威进城来做甚。
难道城里有了飞贼的行踪,丁威是报信带路的,抑或有其他事情?
不成,得打听清楚,要是有啥大事,及时告诉李雄的话,说不定又能得些赏钱。
只是丁威识得自己,有些不方便露面,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人手前去打探。
正为难间,一个只着里衣,蓬头垢面的的汉子,跌跌撞撞从赌坊里来到了门口。
丘三眼睛一亮,伸手拦下此人:
“这位兄台,身上没钱了罢?”
那人横了他一眼,“干你鸟事。”
丘三气往上冲,下意识地就想拿出捕快的架势,教训一下此人。
想想还有要事,强忍着把这口气咽了回去,伸手往怀里一模,掏出一把铜钱:
“兀那汉子,别不识好人心,想不想赚些银钱回来翻本?”
那人眼睛一亮,抢前几步,随即又带着几分戒备,“先说好,作奸犯科的事儿我可不干。”
丘三嗤笑一声,“作奸犯科?你有那胆量和本事么?”
说着话,把门打开一道缝隙,指着远去的丁威等人问道:
“看到那伙儿人了么?跟上去,打探清楚,他们要做什么,回来告诉我。”
这汉子被门缝里透进来的冷风吹得瑟瑟发抖,狐疑地看了丘三一眼:
“就只是去打探一下这伙儿人做甚,其他啥都不用干?”
“那还有假,我用不着骗你。”
丘三把手里的铜钱拍到汉子手中,“还不跟上去,再等一会儿,可就追不上了,这是定金。”
又拿出一粒碎银晃了晃,“事后另有酬谢,我就在旁边食铺里吃馎饦,你等会儿回来,就去那里找我。”
汉子握了握手里的一把铜钱,最终揣进自己怀里:
“那就说好了,我一会儿回来找你。”
言毕,打开大门,也不顾自己穿得单薄,顶着风雪追了上去。
丘三本以为这汉子怎么也要耽搁些工夫,谁知他一碗馎饦还没吃完,人就回来了。
“事情打探清楚了么?别想着编些虚言来诓我。”
丘三边吃馎饦,边狐疑地打量坐在对面的汉子。
“信不信由你。”汉子盯着他碗里的馎饦,咽了口口水,“要不我走?那些钱我可不会退你。”
“说来听听,是真是假我自会辨别。”丘三不动声色。
汉子大剌剌地伸了个懒腰,“忙了一宿,大清早的还得冒雪替你跑腿,我可是饿坏了。”
“店家,再来一碗馎饦,多加羊肉。”丘三高声吩咐了一句,转而问汉子道:
“怎么样,可以说了罢?”
“这还差不多。”汉子点点头,挪到丘三身侧坐下,低声交待道:
“出大事儿了。
本县的李雄李都头,居然和飞贼勾搭在一起,替他们处理窃来的贼赃……”
话未说完,就被丘三一把揪住了衣领,“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如此嚼舌根,信不信我送你去大牢里待两天。”
“谁乱说了?”汉子的声音陡然大了几分,“前几日失窃的御赐白玉带和琉璃瓶,就在他家里被快班都头孟翰带着人搜了出来。
为防他狗急跳墙,伤人逃跑,本县两家承缉郎可都出动了。
刚才你让我跟上去的那伙儿人,就是陈家庄和张家庄的人马。”
丘三呆愣愣的,揪着对方衣襟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口里喃喃自语: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李都头他怎会如此不智。”
“有甚不可能的。”汉子哂笑道,“如今这位李都头,只怕已经被周县尉打了板子,下了大狱。
最多到午后,这消息就会传遍全县。”
见一脸灰败的丘三兀自没有回过神来,那汉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不是说还另有酬谢的么,可别想赖账。”
丘三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把碎银子朝桌上一扔,话也不说,就这么跑出了店外。
“这厮鸟,说话还算数。”
汉子喜滋滋地拿起碎银咬了一口,暗自琢磨着,等会儿是不是去把皮袄赎出来。
转念间,又觉得还是拿着银钱去翻本的好。
吃完馎饦,汉子正要出门,继续关扑大业,被店家拦住了:
“客倌,两碗馎饦,麻烦你结下账。”
什么,那厮鸟居然没结账就跑了?
汉子大怒,感觉吃了大亏,只是眼下哪里还找得到人,只得怏怏地付了钱。
却说丘三,离了食铺后,下意识地就要往家里跑。
还好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脸上,才使他清醒过来,这家回不得也。
李雄下了狱,估计和他过往甚密之人,都要被县尉周轩清理一遍。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丘三自己,这会儿家里说不得已经有人且等着他了。
怎么办?
丘三左顾右盼,生怕有人突然跳出来,将他捆翻在地。
刚吃过羊肉馎饦的他,又急又惊,大冷天的,身上竟然出了一身汗。
要不……这就溜之乎也。
反正身上有刚赢来的一笔银钱,要去哪里都行。
至于那个家,那其实也不是什么家,不过是赁来睡觉的地方罢了,除了一床被褥和几件衣服,也没啥好可惜的。
乡下的父母亲人,只能自求多福了。
想来自己一个小跟班,还不至于祸及家人。
丘三戴好帽子,用拥项遮住自己的脸,顶风冒雪,出了县城,径直向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