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晴,一行人马出了县城西门。
“兄长……不,丁都头止步,咱们就此别过。”陈骥冲着丁威拱手作别。
这是抓住两个飞贼后的第五天。
除了第二天配合孟翰他们演了场戏,还算清闲外,其余数天,陈骥都在忙碌中度过。
不但拜访了周县尉和告老还乡的覃相公,还受邀又去钟府做了一回客。
其他一些县中大族、乡野耆老来访,也不得不笑脸以待,做足了表面工夫。
陈骥不擅长也不喜欢这些迎来送往之事,感觉比带人兜风,缉拿钦犯还累。
早知道就带着陈墨或是李啸林二人中的一个,让他们去应酬好了。
以两人的资历,足可代表陈家庄。
还好有张贞娘和张冲相伴,两人代表张家庄,在这方面也还内行,陈骥才没闹甚笑话。
“三郎,你叫我丁都头,这不是笑话我么。”丁威故作不悦,“我能做上皂班都头,还不是拜你所赐,不,还有大郎。”
丁威说着话,把武大也亲热地拉到了身边。
“兄长哪里话,什么叫拜我和大郎所赐,你若没有本事,我们这些人无论帮多大的忙,也是无用。”
陈骥小小地拍了个马屁。
丁威很受用,哈哈一笑,“三郎,多的话就不说了,今后,用得着我丁某人的,绝不推辞。”
“兄长有心了。”
“三郎,今后你大可放心。”丁威又把陈骥单独拉到一边,“以如今县里的局面,那姓戴的即便从京城回来,去了‘权’字,只要周公还在,他也奈何你不得。”
如今华阴县三班衙役尽在县尉周轩手中,那戴主簿即便真做了县令,也只是个没牙的老虎。
“谢过周公和兄长的维护,对了,还有公务在身的孟叔父,还请兄长替我给他问个好。”
“都是自己人,万事好说。”
丁威笑眯眯的,又想起一事,遂交待道:
“三郎,回去先好好过个年。
年后还得辛苦你和我跑一趟,那么多的人犯,仅靠县衙,还真没把握能安全押送到长安。”
“替周公办事,谈何辛苦。”陈骥并不在意。
承缉郎本就不是个稳定的行当,一旦发现要缉拿的钦犯行踪,说走就得走,哪里顾得上什么年节。
在原主有限的记忆里,生父陈仲义即是如此,能好生过节的时候不多。
何况押解钦犯这事儿,本是县尉周轩为了不使自己被杖责而想出来的招儿,总不能过了河就不管不顾罢。
“三郎识得大体,为兄佩服。”丁威彻底放了心。
“兄长言重了。”
陈骥揖礼上马,挥手作别,“那小弟这就告辞了。”
马蹄声中,一行人向西而去。
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一处岔路口。
若继续直行,便是西去郑县、渭南,乃至长安的道路。
一北一南两条岔道,北上可至渭河,南下则是太华山一带。
陈家庄在哪里还用说么,归心似箭的李袖萝已经带头催马拐上了南下的小路。
陈骥落在最后,正待打马跟上,却见张贞娘和张冲二人,毫不犹豫地混在队伍中,也转而向南。
这公婆二人,是不打算回家了么。
陈骥暗自好笑,琢磨着要不要提醒他俩一下,远处传来了几声狗叫。
“大黄!”
张贞娘又惊又喜地叫了出来。
一团黄影自南边飞奔而来,直扑……落在最后的陈骥。
“汪!汪汪!”
大黄围着陈骥的马绕圈,尾巴摇得都快打结了。
“没良心的,连主人都忘了么?”
张贞娘啐了一声,大黄才跑过去跟她亲热。
“大黄,你怎会在这儿,谁带你来的?”
张贞娘下了马,摸着狗头问道。
大黄自是不会答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哼唧。
很快,马蹄声也远远传了过来,一身锦袍的史大郎单人独骑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进叔!”张贞娘起身挥手。
史进来到众人面前,勒停坐骑,打过招呼,笑道:
“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们。”
“进叔,你是去了趟陈家庄?”张贞娘问他。
“是啊,还有你爹也去了,一会儿便到。”
“有事?”
听张贞娘这么问,史大郎禁不住摇起头来,“贞娘,你是不是忘了还有几个叔伯在陈家庄养伤?我和你爹是来接他们回去的。”
“啊?”
惊呼声中,张贞娘捂住了自己的嘴。
很显然,她是真忘了。
当初她和张冲留在陈家庄的由头,就是照顾张家庄这几个受了伤,不便行动之人。
要不是此刻史进提醒,张贞娘还真想不起来有这事儿。
“对不住,进叔,我是真忘了,一会儿我定然跟几个叔伯好生陪个不是。”张贞娘痛快认错。
张冲也很尴尬,跟在自家娘子后面道歉。
“行了行了,史大郎,你就别埋怨贞娘姐姐他们了,就好像这几个叔伯在我陈家庄受了虐待似的。”
李袖萝看似不满,实则在替张贞娘说好话。
张家庄这几人伤势并不重,大多能自理,又有欣儿她娘带着人招呼,哪里用得着贞娘帮忙。
夫妇二人又一心跟着陈骥兜风习武,一天下来累成狗,就算有心也是无力。
“别,我可没这么说过。”
史大郎赶忙否认,他可不敢招惹华阴修罗。
“要说还得是陈家庄,我那几个兄弟被照顾得实在太好,都长胖了不少。
才几天没上马,坐骑就有些驮不动他们了。
要不然,怎会落后我这许多。”
这马屁拍得当真高明,见李袖萝脸色放晴,史进这才吁了口气。
又看了一眼混在陈家庄诸人之中,坦然自得的张氏夫妇,有心再说几句,终归是忌惮李袖萝,把话咽了回去。
“进叔,”一直没怎么吭声的陈骥看了只觉好笑,“是不是还有话和贞娘他们交待,不妨直说,秀萝又不是不讲理之人。”
有陈骥撑腰,史大郎这才讪笑着问张氏夫妇:
“贞娘,冲哥儿,你们这是还要去陈家庄常住,不打算回张家庄了?”
两人被这一问,先是愕然,继而都有些脸红。
“进叔,我……我俩没……”
张贞娘吞吞吐吐的,压根不好意思说,她和张冲全然忘了回家这回事儿。
“贞娘,要不……今天就跟着进叔他们回去罢。”张冲则提议。
“不用!”有人大吼出声。
众人循声看去,正是带着几个弟兄赶到的张员外。
老头儿到了近前,翻身下马,揖礼后冲陈骥说道:
“只要三郎不嫌弃,贞娘和冲哥儿在陈家庄愿待多久,就待多久,该奉上的束脩,我张家庄一文钱都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