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骥和陈墨都是半大小子,正是吃穷老子的时候,早上出门前虽然垫过肚子,但这一圈马跑下来,不但马累,他们也都饿了。
两人当下找了个热闹的食摊,把马拴在附近树桩上,一人喂马,一人点餐占座。
等吃食端上桌,两人胃口大开。
主食热面皮,此时被叫做馎饦,用又厚又白的面皮打底,铺上一层绿绿的黄瓜丝,佐以麻酱、蒜汁、醋。
除了没有辣椒,而以茱萸替代外,和后世几无分别,当真是色香味俱佳。
佐餐的水盆羊肉颜色虽然不如面皮好看,但也是分量十足,味美管饱。
陈骥吃得快些,稀哩呼噜的几下子,把自己那份儿吃完后,边等陈墨,边四下打量。
小镇不大,不设城墙,房舍亦不多,摊贩们大多都是沿着道路两旁就地做买卖。
卖山货土产的,铺块旧布,摆上自家物产,大声吆喝。
做吃食的麻烦一些,除了炉子、炊具和食料外,还得准备矮桌、草墩,方便食客。
来往之人,不论是短衣褐衫者,还是身着绸缎长袍之人,面色都不差。
行进之间,昂首阔步,很少有畏首畏尾的。
加上今岁丰收在望,个个脸泛红光。
买卖东西的,不论老少,声音洪亮。
出手掏钱之间,不能说人人阔绰,却也不吝啬。
因此,摊贩们的生意都是肉眼可见的好。
就比如陈骥哥俩吃东西的这个小摊,面皮十文一碗,水盆羊肉十二文一碗。
不算贵,但也不算便宜,吃的人络绎不绝。
一个远离州府、县城的乡下之地,都能有这般光景,这是一个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盛世啊!
自己没有穿越到乱世,真好。
陈骥还在暗自感叹,旁边一声轻咳。
一抬头,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站在一旁,两只手各端着一碗面皮,脚边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孩大睁双眼,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呃……老丈请坐。”
陈骥有些尴尬地站起身,让开了草墩。
乡下规矩,尤其是在这种路边食摊,吃完就主动闪人,不要占着那啥不拉那啥。
恰好陈墨吃得差不多了,也赶紧把位置让给了跟着老者的小孩。
“如此,谢过二位小郎君。”
老者应该读过些书,挺识礼数,道过谢后,带着孙子坐下开吃。
兄弟俩拔腿朝栓马的地方走去,没走几步,陈骥被一条狗给吸引住了。
这是一条标准的中华田园犬,通体黄色,两耳尖尖,直立朝上,尾巴好似镰刀,高高翘起。
若仅仅如此,还引不起陈骥的注意。
关键是这条狗昂首挺胸,左顾右盼之间,就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有人朝地上扔些吃食,这狗连正眼都不瞧上一下,全然无视。
只有漆黑的鼻头不住抽动,两只眼睛凌厉地扫视人群,像是在找什么人。
陈骥捅了捅走在前面的陈墨,“墨哥儿,快看那狗,咱陈家庄全庄上下,可没一只比得上。”
陈墨闻言回头,笑了:
“嘿嘿,今日真是巧,看来咱俩用不着再赶路了。”
见陈骥不明所以的模样,压低嗓音,耐着性子解释道:
“三郎你眼光不错,这狗可是宝贝,在华阴县,除了咱们要去的张家庄,一般人家也训不出来。”
陈骥恍然大悟,“所以,张家庄的人就在附近?”
“正是。”陈墨点点头,“不过先别急着去找人,他们家的狗既然都现了身,定然是为了捉拿钦犯而来,咱们且在一旁看戏,等陈家庄的人完事儿……”
话未说完,那只黄狗突然低声咆哮起来,紧接着扑了出去。
众人的惊呼声中,有道人影急急掠出,在人群中左闪右躲。
身手还算矫健,几次都堪堪避过了大黄狗的獠牙。
只是无论他怎么跑,黄狗都如附骨之蛆一般,在他身后紧追不舍。
“这狗子不会是疯狗吧,怎的无缘无故暴起伤人?”有好事者打抱不平。
“就是就是。”有人附和,“真要是疯狗,还是一起上前把它弄死的好,要不然咬了人,可是大大不妙。”
“是极是极。”
这个提议一经提出,乡人纷纷响应,几个年轻一点的后生,已经跃跃欲试了。
“我看谁敢擅动。”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彻全场,一个女娘现出身形,劲装着身,腰间插着一把剑,高高扬起的手中举着一块告身牌:
“承缉郎办事,闲杂人等莫要自误。”
刚才还气势汹汹,想要打抱不平的人群,一下子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鸭,瞬间没了声音。
那几个后生仔,也瞬间站定,悄悄走开。
大周民风开放,女子不但能上街,还可像男子那样从事各种行业,哪怕是承缉郎里出现了女子,百姓也都司空见惯了的。
安静了片刻,才有胆大之人回应:
“原来是张家庄的承缉郎捉拿钦犯,我等岂敢造次,刚才也是不知情,还望小娘子勿怪。”
“无妨,诸位稍待,片刻即好。”
女娘并未像寻常女子那样梳着发髻,而是如同男子一般,只简单束了个发,身材高挑,双手背在身后,极有威势。
“咱们承缉郎都这么威风的么?”陈骥愕然,轻声问身旁的陈墨。
乡下地方,普通百姓见了官吏,的确应该是畏首畏尾才对。
可区区承缉郎,无品无级无俸禄,哪来那么大的威风。
况且,看乡人们的态度,除了些许畏惧,更多的,似乎是尊敬。
“承缉郎在大周一向口碑颇好。”陈墨在旁边低声回答,“虽然不是什么正经官吏,除了抓人,一点权力也无。
但抓的都是些罪大恶极之徒,受害的百姓不少,承缉郎为民除害,名声自然不会差。”
说的有理,陈骥点头。
咦,不对啊。
他随即想到了不合理之处,又问陈墨:
“张家庄的承缉郎,应该是张员外吧,怎么不见他?
墨哥儿你不是说过,要承缉郎亲自在场,他的搭档们才能抓捕钦犯的么?
还有,那小娘子手里怎么会拿着承缉郎的告身牌?”
“呵呵,三郎,你还是那么敏锐啊。”
陈墨有些尴尬,毕竟这些规矩都是前两天他亲口说出去的。
“那个……事急从权嘛,实际上,只要最后交付钦犯的人是承缉郎本人就行,官府是不会过问抓捕过程中谁出手的。
百姓自然更不会关心,出手的到底是不是在册的承缉郎。
至于那块告身牌,在张员外手中,和在张家庄其他人手中,又有什么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