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风从小到大收到过不计其数的礼物,大多是沈绍那些狐朋狗友阿谀奉承的,也有过生日时好兄弟们精挑细选的,比这片叶子昂贵的多得是,但像梁诗尔这样,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还要竭尽一切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送给他的,没有。
更没有人对他说过,遇见他是一种幸运。
他的前十八年人生都在被人厌弃,小时候母亲嫌恶他拖累了自己的自由与事业,长大后父亲冷眼于他的孤僻叛逆和与母亲过分相似的长相。
他永远记得,两个大人相看两相厌的时候,当着自己的面说“不要就把他扔了”那种话,他是一段失败婚姻的产物,是父母两边都不愿意看到的存在。
即使他如今学会了用微笑掩饰冷漠,用顺从躲避殴打,但仍然没有人会觉得遇见沈南风是他们的幸运。
只有梁诗尔是不一样的。
只有在梁诗尔这里,沈南风才感觉自己是被需要的,他不会再像被踢皮球一样踢出去,他可以保护另一个人,那个小姑娘看他的眼里有光,让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像自己这样虚伪又丑陋的人竟也可以温暖到别人。
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一直到走出餐厅,沈南风都没有说话,梁诗尔依然握着他的衣服带子,在深深浅浅的积雪中并肩往前走。
路很长,好像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回到酒店洗完澡后,梁诗尔打开电视,电视里正在放天气预报,明天全市有大雪,去华山的旅行社打电话来说因为积雪太深路况不好,所以暂时往西边去的旅游线路都停了。
梁诗尔遗憾的不行,消沉了好一会,被沈南风用一包可乐糖哄了回来。
第二天果然大雪纷飞,这种天气做什么都不太得劲,只有窝在被子里才是最舒服的,梁诗尔看了部无字幕英文原声电影,又趴在桌上把要寄出的明信片都写好了,还特意给沈南风送了一张,正面是一碗羊肉泡馍的手绘图,背面写着“新年快乐,红包拿来”。
红包没有来,她被沈南风克扣了下午份的小零食,闹着闹着不知怎么就又睡了,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周骁他们刚好打完比赛回来,带了好多吃的叫她过去吃。
房间里气味复杂,梁诗尔在门口顿了一下步子,疑惑的问:“骁哥,你们昨天宵夜吃的臭豆腐?”
周骁捂着肚子笑瘫在了床上。
沈南风进来把所有通风换气设备都打开了,甚至不顾寒冷推开了窗,房间环境总算符合人类生存条件了。
四个人窝在两张床上披着被子吃烤串,赵嘉跃冻得鼻涕都快流下来了。
周骁意志顽强的刷手机,忽然“哎”的一声差点把被子掀了。
“今天过小年啊,球队经理不是说过小年晚上有烟花汇演吗?”
赵嘉跃捧着纸巾擦鼻涕,含糊的“嗯”了一声。
梁诗尔跟沈南风披着一床被子,沈南风身上暖烘烘的,她跑出来的时候穿的少,忍不往沈南风身上靠了靠。
“真的哇?在哪里放?咱们这能看见吗?我好久没放过烟花了,小时候都是我爸爸抓着我的手一起放的。”
梁诗尔无所事事的一天终于找到了点乐趣,听着周骁、赵嘉跃他们两个讨论小时候放炮仗炸下水道的蠢事,三个人笑成一团,沈南风没放过烟花,更没炸过下水道,默默听了一会,然后站起身来要出去。
“去哪呀?”梁诗尔摇头晃脑的问他:“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我去买点空气净化剂。”他裹上围巾说:“顺便给你买点热的东西吃,这些都凉了。”
赵嘉跃用脚给他比了个中指,强调自己回来就洗脚洗袜子给球鞋喷了抑臭喷雾,不信让周骁闻闻真的没味。
周骁直接跳到梁诗尔那张床上,大喊:“老子不闻!”
沈南风出去了很久,赵嘉跃拉着梁诗尔打游戏,因为总在游戏里欺负梁诗尔而被周骁抢了手机一顿狂虐,然后三个人又凑一起打了会三国杀,把是反贼的梁诗尔一直保到了最后。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城市里车水马龙,灯火通明,路上的人们急匆匆赶回家去团聚,梁诗尔趴在窗边看了一会,接到了沈南风的电话。
“把衣服穿好,到天台上去。”
“啊?”
沈南风那边有很重的喘气声,好像在奔跑:“别跟他们说,自己上去。”
天台上很黑,只有门上一小盏灯,梁诗尔裹着衣服一脚踏上去,积雪没过了脚踝。
她壮着胆子往前走了一些,到光照不到的边缘就停下了,然后搓着冰冷的手给沈南风打电话。
“哥哥……”梁诗尔声音发抖:“又黑又冷,你不是在报复我下午给你羊肉泡馍的明信片吧?”
“你也太小心眼了,我去给你换一张可以吧?”
梁诗尔呼出一口白气:“你在哪啊?再不来我下楼了。”
电话那边的喘气声微微一收,然后听沈南风说:“抬头。”
盛大的烟火在眼前轰然绽放,梁诗尔吓得捂着耳朵叫了一声,然后被璀璨的烟火深深吸引。
原来小年夜烟花汇演的燃放点就在酒店后面的景区里,与之一起庆贺新年的是盛大的水幕灯光表演,园区内人挤人,谁都占不住绝佳欣赏点,但梁诗尔就在天台上,一个人独享宽画幅立体演出。
这可真是VVVIP席位了,她趴在铁栏上边看边录像,一不小心把自己的惊叹声也录了进去,并且还录到了——
“梁诗尔。”
身后有人叫她,梁诗尔回过头,感觉自己跌入了星河里。
沈南风举着一根燃烧着的冷焰火站在她身后,强烈而冷白的光芒迸进雪地中,像一道道细碎的小闪电,沈南风向她走过来,递给她一小盒冷焰火。
“你从哪弄来的?”
城市禁鞭已有多年,街头巷尾早就看不到卖烟花鞭炮的铺子了,现在的小孩除了在大型活动上看看烟花表演外,亲手放烟花的机会已经越来越少了。
沈南风只带回来了一捧仙女棒,他跑遍了半个区的蛋糕店,终于从一家定制蛋糕店中请人加急赶制了一个烟火蛋糕。
蛋糕在楼下,他把所有用来装饰的仙女棒都拿了上来。
这是梁诗尔小时候拥有的快乐,现在也一样能拥有。
沈南风给梁诗尔点了一根,梁诗尔握着焰火,就像捧着一束光,即使身后有比这道光亮一百倍、好看一百倍的烟花,他也仍然觉得这就是最好看的。
就像世上有千万人,沈南风对于梁诗尔来说就是最好的那个一样。
“哥哥……”
梁诗尔的声音被烟花燃放的巨大声响淹没,沈南风只能俯下身贴着她唇边听她讲话。
“哥哥!”语气哽咽,梁诗尔大声对他喊:“以后的春节我也能跟你一起放烟花吗?”
因为挨靠的太近,梁诗尔身上的奶香味传进鼻腔,像采耳师傅手里的那根羽毛,钻的沈南风心尖很痒。
明明是个泼水成冰的寒夜,沈南风却觉得燥热,他赶忙站直了身子,抬手揉了揉梁诗尔的头,腕上那片小叶子贴在梁诗尔额角。
“会的,以后每一年哥哥都陪你放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