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的演出终于落幕,一切归于寂静,耳边唯余风声。
远处商场外墙大屏幕上亮起了火红的灯笼和金灿灿的小年快乐四个大字,一年中最美满的日子就要到了。
梁诗尔回头去看那几个灯笼的时候,掌心里忽然被塞了一个红包。
“新年好,别人的红包长辈给,梁诗尔的红包哥哥给。”
梁诗尔骤然抬头,想说话,眼泪却先掉下来了。
沈南风垂着眼看她,然后伸手轻轻把梁诗尔揽到怀里。
“哭吧。”
他说:“今天哭过,以后的新年就都要开开心心的。”
十七岁的冬季是温暖的,梁诗尔把焰火燃烧后的余骸留下来夹进日记本的封皮里,烟花的美丽只有一瞬间,但那些绚烂的时刻将永远属于她。
十七岁的冬季梁诗尔遇见了沈南风,那个人对她说,你还小,还可以哭。
十七岁的冬季梁诗尔在日记本里写【希望下一个冬天也能和哥哥一起放烟花。】
那一年她惊喜的发现,冬天再冷也总会春暖花开,现实再黑暗也总有天光破晓,她正处于最好的年纪,就该对这世界充满无限大梦和满腔热忱。
她好像又活了一次。
梁诗尔知道,是沈南风点亮了她。
实验一中开学的那一天气温回升,还在正月里,天气鲜少这样明媚,今年的春天好像来的格外早,很多抗冻的学生已经脱掉羽绒服换上了红白相间的秋季校服,用最热烈的颜色告别假期,重新投入校园母亲的怀抱。
不管喜不喜欢读书,至少在新学期第一天他们都是校园母亲的亲生子女,8班平日就像菜市场,这时大概就是过节前的菜市场,梁诗尔还没进门就被迫加入各大聊天组织,有问她假期在哪里潇洒的,有跟说她压岁钱破五位数要请客的,还有不停往她怀里塞土特产的,最后好不容易逃回座位上,还没来得及把作业给付雪茹,前座安如长发一甩,整个人就扑了过来。
“你们知道成绩什么时候出来吗?”
付雪茹过年换了部新手机,正把校服堆在桌上偷偷打游戏,头也不抬的说:“总不就是今天?你那点分看不看都一样。”
“我听说这回成绩都不高诶,1班好像整体考的都不咋样。”
“你又知道了?”
大概新手机能转运,付雪茹成功拿了人头,怼起安如来也中气十足:“1班最后一名都起码比你高四百分,有那个功夫操心他们,不如先想想成绩下来后怎么死比较体面。”
“你还说呢,我妈给下了最后通牒,要是这回考砸了就让我转去学艺术。”
“别傻,咱们学校只有艺术文没有艺术理,你转过去摸瞎啊?”
“我妈说文科简单。”
“令慈是哪来的信心觉得你理科学不好文科就能学好的?”
梁诗尔终于在她俩的嘴仗中抓住了发言机会:“文科要背的东西很多,都高二下学期了,没有十足把握的话你还是再慎重考虑一下。”
安如也拿不定主意,硬考理科她肯定是没大学上的,现在转去学文科好像也太晚了,她勾着自己新烫的头发为难道:“可是艺术班在五楼啊,跟1班、2班在一起呢。”
付雪茹“呸”了一声:“人家考692,你考296,张榜的时候你觉得自己脸上挂得住吗?”
安如巴掌下来:“你连296都考不到呢!”
她俩闹的动静太大,任课老师忍无可忍下了驱逐令,走廊里多了两个吹冷风罚抄的冤家。
好巧不巧,在她们头顶,五楼走廊也站着两个冤家——
周骁和赵嘉跃。
这两人篮球赛打得精彩绝伦,甚至被好几个当地自媒体做成小视频在网络上小小火了一把,假期过得激情澎湃,完全忘记了还有作业这么个东西,上课第一天就被各科老师扫地出门、颜面尽失,两个人你怪我我怪你,互相觉得是对方这个傻逼没提醒自己,于是趴在墙上边补作业边吵嘴。
“但凡你在西安少撩一个妹子,我都能早一天回来把作业赶了。”
“闭上你的嘴,是谁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的?你他妈快把人家啦啦队妹子微信加了个遍吧?”
“儿子你这样跟爸爸讲话是会挨打的你知道吗?”
“孙子你不觉得咱俩旁边还缺个人吗?”
两人对视一眼:“卧槽!沈南风背着我们写作业了?!”
好兄弟讲究一个义薄云天、同生共死,作业我没写你没写,可以,我没写你写了,还没给我抄,这就不行。
周骁那身高站在走廊外也能把教室里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沈南风趴在最后一排补觉,校服蒙着头,连后脑勺都没施舍给他们。
周骁扒着窗框叹气喧天:“日啊!交友不慎啊!”
赵嘉跃掐着人中捶胸顿足:“狗啊!见妹忘友啊!”
两人合起来哀嚎:“沈南风你不是人!”
紧闭的窗户“嘭”的一声被拉开,声音大的整层楼都安静了下来,脸色铁青的男生手里握着笔,指着赵嘉跃的鼻子手指直颤。
“邹钦?”赵嘉跃哼了一声:“干嘛?一起出来补作业啊?”
“少说两句话你们能死吗?!”邹钦好像正在变声期,声音又细又尖,刺的赵嘉跃耳膜生疼。
“1班就是有你们这几个垃圾平均分才一直上不去!你们不想学就滚远一点,少在外面鬼哭狼嚎,你爹死了还是你妈死了用得着你们在这当孝子?要哭回家哭去,少在这祸害别人!”
“再发出声音我就让老师请你们家长来了!体育生竟然也可以进1班,真是天方夜谭,不知道学校是怎么想的,什么烂货都往1班塞。”
他语速太快,突突突的没一点停顿,周骁还没听明白他为什么发这么大火,窗户又“嘭”的一声关上了,看架势像是恨不得把他俩的头放里面夹爆才好。
“嘿!我这暴脾气!”
赵嘉跃跟邹钦差不多高,邹钦够不着周骁就把炮火全发泄在他身上了,那一通好骂把赵嘉跃脸都骂青了,撸起袖子就要进去干架。
“冷静啊老赵!”周骁连忙拉住了他:“里面还上课呢,好歹给老师一个面子,咱下课再打。”
赵嘉跃鼻子都气歪了:“他上课站起来开窗骂人就不知道老师还在上课?年级第一就是牛逼吗?”
周骁嘴一撇:“他那德行你还看少了?仗着自己中考全市第一,校长用全额奖学金给千请万请请过来的,眼里哪还装得下别人啊?咱们这些人在他看来都是垃圾。”
他揪出一根赵嘉跃羽绒服上跑出来的毛,用力一吹:“巴不得我们集体消失。”
邹钦突然开窗骂人的举动导致全班鸦雀无声的看着他,讲台上的生物老师是个新来的博士小年轻,知识渊博性格却腼腆,看到邹钦这样脸都涨红了,尴尬的推了推眼镜准备继续讲题。
“为什么还在讲这一题?”
生物老师的手僵在了黑板上,低头看题的同学们又再次抬头看着邹钦。
“这种题不能略过吗?答案一眼就看出来的题有什么必要讲?”
“额……那个……咱们是一个班集体,要均衡发展,这道题你会做了,说明知识点掌握的非常好,但是也要体谅一下其他还没跟上的同学,你说是不是?”
“这种题都不会做还有必要在1班待着吗?”邹钦冷冷看着生物老师,像董事长在面试新来的员工。
生物老师汗都出来了,吞了口唾沫解释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人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学科……”
邹钦生硬的打断她:“我没有不擅长的,也不需要考虑别人擅不擅长,你作为老师不应该花时间等那些弱智跟上来,而应该带着好学生越来越好。”
全班有一大半人脸色都变了,生物老师被怼的下不来台,还是学习委员陶瑜说不如全班自习,有疑问的单独询问老师,才把生物老师从火架上救了下来。
这个学生真是太恐怖了,生物老师偷偷抹了把汗,开始思考要不要跟年级主任申请调一个班任教。
“那个……邹钦同学,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女生抱着书站在第一排的邹钦面前,胆怯的把书伸了过去。
邹钦用余光瞟了一眼,手里的笔重重拍在桌上:“这种题型昨天老师刚讲过,你不会举一反三吗?不会去问老师吗?把这么简单的东西拿来给我看是觉得我很闲吗?”
女生被他骂的一动也不敢动,声音越来越小:“不是……我去找过老师……可老师开会去了不在办公室……”
“你不会等她回了再问?真不知道你这种智商是怎么考进1班的。”
他骂的声音很大,课间走动的人群都停住了,纷纷往这边看。
“我要是你,连这种题都不会就直接从五楼跳下去了,活着也是浪费空气给国家制造垃圾。”
女生当时就哭着跑了,班上好几个女生把她围成一圈安慰,看向邹钦的眼神都是鄙夷又憎恶的。
“你傻啊,问谁不好要去问他。”
“就是啊,他天天也不知道怎么的跟吃了枪药一样。”
“我就不信他还能永远都是年级第一!”
“素质教育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狗才这样乱咬人呢。”
“他好像期中考差了之后就一直这样,听说连年级主任都怼过呢。”
“还不是仗着成绩好肆无忌惮呗,要是能有个人超过他就好了。”
“唉,他期中没考好还甩陶瑜十几分呢,这次期末又那么难,不过我相信人贱必有天收!”
这边正议论着,班里的大喇叭、常年在倒数第一位置上躺平的邱胤从楼下奔上来,进门的时候重重撞了一下邹钦的桌角。
邹钦刚写好的卷子上画了一长条黑线,开口就要骂人,却听到邱胤在讲台上按开了扩音器,大声高呼——
“出成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