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过年前的旅游旺季,各大景点人头攒动,沈南风抓着梁诗尔起了个大早,从市区赶到兵马俑景区的时候还是落于人后,被迫在好几个大型旅游团中夹缝求生。
梁诗尔体型瘦小,瞅准人缝一猫腰就钻过去了,可沈南风那体格稍微跟人挤一下都会成为不尊老爱幼的典型代表,梁诗尔自己跑了几步,回头看见沈南风还被一旅游团大妈挡在后面,只能老老实实又钻了回去,牵着他衣服上的带子说:“知不知道走丢了该怎么办?站在原地不要乱动晓得吗。”
“难道不是你走丢的可能性更高吗?”
毕竟沈南风往那一站,就是鹤立鸡群妥妥一根醒目的标杆,但若是梁诗尔混进了人群里,那就好比一滴水落入大海,瞅瞎了眼也难找出来。
“所以你要跟紧我啊。”梁诗尔捏着游览图朝他坏笑:“你这样的姿色在人贩子手里值不少钱呢。”
沈南风一巴掌按在她脑袋上,若有所思的说:“早知道应该买个防丢绳。”
“那是什么?”
“妈妈带孩子出去的时候栓在手上防止孩子跑丢的绳子。”
梁诗尔眼睛瞪得像铜铃:“遛狗也栓绳子呢!你买根狗链得了,还整那么高级的学名。”
沈南风食指骨节抵在唇上偷笑,气的梁诗尔想把这个人埋进兵马俑的坑里。
不过好在世界八大奇迹着实壮观,梁诗尔被人群推着慢慢往前走,头一直扭向坑道那侧,连眼睛都没怎么眨过,早就忘了要找沈南风扯皮,更不知道沈南风的胳膊是什么时候搭在她肩上的,在拥挤的人群中给她辟出了一小方天地。
梁诗尔还惦记着要给许萌买明信片,也不管人家收到卡片后会不会想锤死自己,她往商店里挤,但纪念品商店里刚进去两个老年团,乌泱泱全是人影,梁诗尔只好把沈南风安排在空旷处等着,免得他被大爷大妈们挤出什么内伤来。
小广场上有不少出售廉价泡泡水的商贩,几个孩子想要但家长不肯买,正躺在地上哭天嚎地非买不可,这大概是一整个家庭趁假期带着孩子出来玩的,爸爸妈妈不肯买,爷爷奶奶却心疼的紧,连忙掏了腰包哄孙子孙女高兴,惹得年轻妈妈一直抱怨不能这样惯孩子,老人却说孩子喜欢就给买,长大了求着他他都不玩了呢。
沈南风双手插在兜里默默旁观,年轻妈妈虽然嘴上说着把孩子惯坏了,但儿子一哭,还是赶紧蹲下来抱着哄,刀子嘴豆腐心,眼里的心疼是藏不住的。
西北的冬天很冷,风吹在脸上像刀子割,沈南风一直看着那家人走远了,才把衣领拉起来走到小贩边上问:“怎么卖?”
梁诗尔隔了很久才回来,大概是在老年团的包围下厮杀不易,纪念品也没来得及细选,只买了几包明信片就忙不迭逃了出来,沈南风还在原地,手里握着一根蓝色半透明的管子,远远看见梁诗尔朝自己跑过来,便握着泡泡棒朝她一吹,风带着无数个晶莹的肥皂泡飘向梁诗尔,太阳照在她周围折射出瑰丽璀璨的光芒。
梁诗尔的红衣服那样亮眼,在白雪地中旋转着追逐远去的肥皂泡,沈南风注视着她,觉得她明艳的如同雪地中的一支红玫瑰。
肥皂泡被风带上半空,最后碎裂的无影无踪,梁诗尔笑着凑过来,想问沈南风为什么起了童趣要玩小孩子玩的东西,话到了嘴边说出来的却是:“让我也吹一口。”
快乐是不应该分年龄的,梁诗尔用力一吹,隔着五色虹光看见沈南风在笑,沈南风玩得很开心,这就足够了。
两个人在广场上吹了一刻钟泡泡,惹得不少孩子看见了就要,要不到就哭,无数家长看着他俩干瞪眼,小贩的生意却红火起来,最后管子里的泡泡水用尽了,两人手上也全是黏糊糊的,景区厕所正排着长龙,沈南风就拆了湿巾跟梁诗尔一起蹲在垃圾桶边上擦手。
“玩饿了没?我看地图一直往前走有餐厅。”
梁诗尔把明信片塞进背包里,一摸肚子还真的有点饿。
沈南风带着她往前走,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小包猪肉脯递给她:“先垫垫肚子。”
梁诗尔心想原来你把我当幼儿园小朋友投食了啊,于是小声一哼:“这一点都不够塞牙缝。”
沈南风不为所动:“那你牙缝挺大,回去要不要戴牙套?”
继身高压制之后,梁诗尔惨遭口才压制,她说不赢沈南风,只能磨着自己一口整齐的小白牙发狠,把无辜的猪肉脯咬了好几个窟窿。
梁诗尔点了个三秦套餐,嗦一口凉皮咬一口肉夹馍,再在温暖的室内喝一口冰峰汽水,舒服的觉得人间最惬意的日子也不过如此了。
而沈南风一直在掰羊肉泡馍的馍,中途服务员路过的时候说他掰的太大了,要掰碎,于是她眼睁睁看着沈南风面无表情又掰了五分钟才端着碗去了煮馍的窗口。
梁诗尔挑了一大筷子凉皮正要往嘴里塞,沈南风端着他刚掰过的羊肉泡馍又回来了。
“怎么了?怎么不给你煮啊?”
“服务员说掰的块太大了,让我回来继续掰。”
沈南风面对一碗碎馍叹了口气,第一次吃饭吃出了心累的感觉。
“哈哈,你就跟他们说你喜欢吃大块的。”梁诗尔取笑了他一会,觉得再让沈南风掰下去他可能会选择不吃,于是抱起沈南风的碗跑去了窗口,也不知道是她长得可爱些还是怎么的,竟然成功煮好了馍,端回来的时候朝沈南风一挑眉,满脸写着:“厉害不?”。
沈南风挑着汤里的粉丝慢慢吃,梁诗尔早已风卷残云扫荡完了,一边吸汽水一边看明信片,特意挑了最好看的几张留给许萌。
沈南风握筷子的手势很标准,纤长的指骨在梁诗尔面前滑动,手腕上白皙的皮肤一直延伸到衣袖里,梁诗尔撑着头咬着吸管愣愣看了一会,竟然伸手摸了一下。
她的手指还带着汽水瓶的冰凉,把沈南风冰的一缩,然后抬头问她:“傻乎乎的干什么呢?醉汽水啊?”
梁诗尔非要摸,还往他衣袖里伸。
“你把眼睛闭起来。”
“干嘛。”沈南风被迫放下筷子,问她:“你占别人便宜还要求受害者闭眼啊。”
梁诗尔把他手掌翻来覆去、抬起来又放下,好像往上套了个什么东西。
“嗯?你是买了防丢绳吗?”
梁诗尔小声骂他:“煞风景。”
套在手腕上的东西细细一根,梁诗尔用手捂住,叫沈南风睁眼。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还不给我看?”
“你得先答应我,不管喜不喜欢都不准扔了,你要是不想要我现在就收回来。”
沈南风一脸无奈:“我都还没看你就知道我不想要?”
梁诗尔的手指在他腕骨上摩挲了一会,然后慢慢摊开了手。
是一片小叶子,绿盈盈的里面好像含着水,因为尺寸太小了,沈南风第一眼以为是真叶子,仔细一看才发现是玉雕的,顶端打了孔用红绳编成手链,此刻正围着自己的手腕缠了一圈,梁诗尔的手没有挪开,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只让沈南风看了一眼就又盖住了。
沈南风的呼吸声有点重,任由梁诗尔压在他手腕上,良久才开口:“什么时候买的?”
“刚才卖明信片的店旁边,导购说买这个的钱会用来修缮文物。”
室内暖气很足,梁诗尔脱了外套,但脸颊还是很红。
“所以也不是特意买给你的,我只是给保护文物做点贡献。”
沈南风实在不忍心告诉她景区里卖的玉石成色都不会太好、价位也虚高,他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梁诗尔的头,问她:“给你妈妈买了吗?”
“没有……”梁诗尔吐了一下小舌尖,窘迫道:“钱……钱都用完了,而且我妈她现在应该也不缺这些东西吧?”
沈南风不知道梁诗尔以前靠打工攒了多少钱,但他知道景区里买东西会比外面贵很多,可他不能带着梁诗尔去把这个东西退了,因为如果那样的话……
他可能就再也收不到梁诗尔送的东西了。
沈南风伸手捏住梁诗尔下巴尖,让一直红着脸低头不敢跟自己对视的小家伙抬起头来。
“梁诗尔,以前是不是没有人对你好啊?不然我最多算是没欺负你,你怎么好像认为我对你有多好似的,倾尽所有想要回报我?”
那是一个极暧昧的姿势,梁诗尔的眼睛很亮,里面有氤氲的水汽。
“你就是对我很好,我知道。”
外面开始下雪,雪花落在玻璃上,被融化成圆润的水滴,留下一道道淋漓的泪痕。
“我以前的每个冬天都过得很不好,因为我爸爸就死在一个漆黑、寒冷、大雪纷飞的冬夜里,他是为了保护我才死的,从那之后的每一个冬天、每一场雪、每一个黑夜,好像都在提醒我,我没有爸爸了。”
“但今年不一样,今年有你,你很好、很温暖、无论你是不是想对我好,但的的确确是因为你,我的冬天不再那么寒冷了。”
梁诗尔凝视着沈南风,极郑重的对他说。
“哥哥,谢谢你,遇见你是我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