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宁吗？”百里霁若有所思，她虽没见过那厮的本相，但也可以猜想不会差。
满殿寂静，听着这两人坦然自若对大昭的皇子们指点外貌，百里霁忽然“啧”了一声，走到皇太子眼前，打量着他。
“听你说，皇帝许久不问政事了，是吗？”
皇太子的手忽然顿住，脸上最后一丝笑容也挂不住了，百里霁这是想要他死啊。
沈穗一脸迷茫，抓住一旁的侯夫人，“这是在做什么？”
侯夫人年纪大了，很是慈祥，看了她一眼，拿了块糕点给她，笑眯眯道：“仙师，没事，吃东西吧。”
皇太子站起身，面容冷肃，看着百里霁的眼睛，声音低缓：“的确如此，令使大人，您要改立帝王么？”
沈穗如遭雷劈，令使？她问一旁的侯夫人：“夫人，请问太子殿下方才喊的是令使么？”
“是啊，仙师不知道么？”侯夫人脸上每条皱纹都写着，你是她师妹你居然不知道？
沈穗感觉受到了重击。
在大昭建立之前，凡界曾历经数百年的诸侯混战，修仙界一开始作壁上观，从不插手，唯恐使祸事扩大，沾染因果。
但战乱愈演愈烈，总有心思不正的邪修和散修为君王蛊惑，战场成了绞肉机，白骨露于野，昨日公卿今日黄土，人人易子而食。
修仙界看不下去，想方设法终结战争，曾有人想广开学堂教化那些屠夫，曾有人想以战止战，但最后只有一个人成功了。
或许因修士不能直接插手凡人的战争，她选择了当时最为贤明的诸侯王辅佐，成为了大昭第一位皇后，她定下禅让的规定，分封贤臣，皇位只有贤者才能居之。
为了保证禅让的顺利延续，她将凤凰令交给永远效忠于她的季家保管，以此令辖制君王，之后她便不知所踪。
然而人心贪婪，永远无法得到满足，大昭的第六位帝王上官序抢夺凤凰令，季家被灭门，此后，天下便成一人之天下。
沈穗记得，《灵界》中用了大量笔墨记叙那段历史，作者还感慨过，大昭第一位皇后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凡人的帝王从此与修仙界有了交集，靠着药物轻而易举实现长命百岁的愿望，又怎么会甘心将帝位拱手让人。
沈穗喃喃着：“季，百里霁。”
太子和百里霁不知在说些什么，殿内又有人忍不住窃窃私语。
“百里仙师又要废帝了？”
“百里仙师以令使自居，陛下和太子居然买她的帐，季家不是死绝了吗。”
“人家是仙人，动动手指头就能捏死凤凰卫，和真正的凤凰令使有什么区别。”
“可凤凰令不在她手上啊，除了陛下只有季家才能使唤动凤凰令吧，她该不会是想效仿那位，再弄出一个什么令出来吧。”
沈穗听到这些话后皱眉，大昭的臣工当着皇帝的面就敢这么说话，上官家的好日子也快要到头了。
百里霁显然也听到了，面带笑容道：“皇帝，你听到了吗？他们揣测我又要废帝了。”
皇帝不敢吭声，死死盯着她。
她自顾自道：“你上官家实在不适合做皇帝，当初选中你，也是矮子里面拔将军，你这么多儿子，居然也只有一个看起来不错。”
“这几年，大昭有什么天灾，皆是太子处理，依我看，帝位也该换了。”
皇太子终于露出一丝真心实意的微笑，拱手道：“百里仙师，多谢。”
“谢什么？”百里霁眼皮也未抬一下，“我只是说皇帝无能，有说过你处理的很好么？”
“这瓶丹药。”百里霁拿出一个瓷瓶，高高举起在皇子们面前晃了一圈，最后她俯身将它放在大殿中央，最后回到沈穗旁边坐着，好整以暇道：“谁抢到了，就是抢到了治国的资格。”
百里霁微笑着，广袖微抬，“诸位，开始吧。”
几乎是一瞬间，大殿陡然喧嚣起来，皇帝一动不动坐在龙椅上，望着下面的儿子们丑态毕露、自相残杀。
沈穗看着周围的臣子，大家都不错眼珠望着这场争斗，只待新皇出现后跪拜万岁。
沈穗一旁的侯夫人面色丝毫未改，见沈穗一脸诧异，还安慰道：“仙师，不必担忧，先前季家还在时，每次帝位更迭，皆是如此。”
百里霁听到此言后，多看了侯夫人一眼，发觉沈穗的惊愕，语气有些微妙，“很血腥么？”
“在天下统一前，诸侯王们为争夺天下共主的资格，频频发起战争，牵连百姓受累。”百里霁无视殿内混乱，喝了一口酒，“那时有一个年轻人，因战争失去所有亲人，你知道他对大昭第一位皇后说了什么吗？”
“他说了什么？”沈穗有些好奇，倾身问道。
“他说，百姓并不在乎谁做帝王，谁做将军，那些王侯将相想争，就应该把贵族们扔到猪圈里，让他们光着屁股自己打，谁活下来，就做帝王。”
沈穗笑了一下，想了半天，不知说什么好，“真是……天真又可爱的想法。”
“但是，当时的皇后同意了，将凤凰令给了他。”百里霁饶有兴致指着大殿，“大昭初建时，宫殿破败和猪圈没两样，后来玉京愈发繁华，可我倒觉得，现在的宫殿，比任何时候都像猪圈。”
“他们抢夺帝位的模样，就像抢食米糠的猪崽一样，可笑。我幼时见他们衣着似神仙，手段如修罗，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不过如此。”
沈穗轻咳两声，“别这样说，师姐，秦家堡养的猪崽还是蛮可爱的。”
百里霁在大殿内大放厥词，那边却已经隐隐分出胜负。
太子依然没有动，最后，还是九皇子赢了，他砍了两个哥哥的胳膊。太子身后的侍卫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把弩箭，直直射向九皇子。
“百里仙师，是我赢了。”太子微微颔首。
百里霁支着下巴，似笑非笑，“那瓶丹药，是我送给新皇的登基礼物，极乐丹，你的兄弟们吃了它，会永远坠入美梦，再也不会醒来，你要用吗？”
太子垂眸片刻，不敢看百里霁的眼睛，他发现，无论过去多久，他还是如幼时一般，畏惧眼前的女人。
“不，不用。”
“不用？你是第一位，在登基前拒绝对兄弟使用毒药的人。”百里霁轻叹一声。
一直不动声色的皇帝终于开口：“百里霁，你虽是修士，但也不能这般肆意妄为，凤凰令的怒火，你承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