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穗来之前，赫连柔已经处于满嘴脏话的状态，把风琅教过的骂人话全喷了一遍。
秦慕怀风雨不动安如山，赫连柔的鞭子怎么抽也抽不中他。
“他在这个幻境里无可匹敌，我们是外来者，根本杀不了他。”沈穗一出声，秦慕怀便睁开眼看了过来。
“要么让他自己抹杀自己，要么，让这幻境里的人杀他。”
沈穗看见房间角落瑟瑟发抖的王小怀，一步步向她走去。
她指着秦慕怀，循循善诱，“小怀，你知道为什么秦公子不来接你吗？”
“你知道，为什么秦公子说你偷东西，硬是把你赶出去吗？”
“因为他骗了你，他的儿子也讨厌你。”沈穗眼神悲悯，“你爱他吗？”
王小怀怯怯点头，她当然喜欢秦公子，可是他从没说自己有过妻室，她抹了抹眼泪。
秦慕怀死死盯着沈穗，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她在撒谎，你不要信她！”他从来不讨厌王小怀。
“我在撒谎？你敢不敢说一说，在卞州城，是谁把她的身契送给别人，在相思城，你见她被合欢宗弟子打，是不是作壁上观。”
秦慕怀脸色煞白，说不出一句话，看见王小怀的神色后，忽然恸哭出声，“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沈穗对王小怀道：“他是你的儿子。”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儿子。”
“如果你进了合欢宗，就会成为他的继母，然后，你会在一个雪夜被赶走，然后被狼活活咬死。”
“你的继子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复活你，甚至把你变成活死人。”
王小怀瑟缩了一下。
沈穗看也未看一眼秦慕怀，平淡地叙述自己推测的一切，“秦公子死去的妻子叫上官怀，那也是他唯一的妻子，而秦慕怀便是他们的孩子。”
“你对这个孩子视如己出，在他眼里，你便是他唯一的母亲。”
沈穗走到秦慕怀身边，看着他的眼睛，“所以你拍下了回溯镜，那个穿着黑袍的买家不是秦柏，而是你。”
秦慕怀毫不畏惧地直视沈穗，“沈道友实在会开玩笑，我只是少主，哪来那么多灵石。”
“赫连柔方才在马车上告诉我，曾有人在三生醉梦抵押了自己的金丹，和你买下回溯镜的时间刚好契合。”
见秦慕怀默认，沈穗忍不住叹息，“值得吗？哪怕回溯镜可以一次次回溯你的肉体，可你的灵魂仍不断衰落，若不是数度卖金丹，以你的资质，已是元婴。”
抵押金丹太过骇人听闻，所以赫连柔对那位神秘卖家印象深刻，他一共抵押了三次。
“值得，怎么不值得。”秦慕怀喃喃，“第一次换回溯镜，第二次换保尸身万年不腐的天山玉，第三次换……给你们下的药。”
“太值了，谁会觉得自己的娘不值得，她偶尔会打呵欠，会翻身，会呼吸，只是缺一个机会醒过来，千年万年总会让我等到这个机会。”
沈穗打断他的话，“可你没想到回溯镜是这种残次品，你的身体快要受不住了，回溯镜用太多次也快受不住了。
恰在此刻，有邪修放出消息，说在海底发现了风里希留下的遗迹，里面有新的回溯镜。
你又刚好结丹，你还想剖丹对不对？秦宗主定是不同意的。
他看着自己儿子变成这副模样，恨透了王小怀，你就打算直接杀了他，顺便把这些年的污水都泼到他身上。”
王小怀站在沈穗身后，越听越迷糊，秦慕怀看着她年轻的脸，忽然想起秦柏威胁自己的模样。
“孽子，生而克母就算了，还数次悖逆，我今日便要将这她烧了。”
因为母亲难产而亡，所以他是扫把星，因为亲近继母，所以他是忘本的白眼狼。
秦慕怀声音冰冷，浸透了恨意，“秦柏他该死。”
师宁陡然出声，“你们父子倒是有趣，不死不休到这种地步。”
他的声音还是那般不紧不慢，置身事外，带了三分嘲意。
“师宁，这么多年，你身体如何？”秦慕怀突然说了句摸不着头脑的话。
沈穗一时没反应过来，却见师宁周身一寒。
师宁好像陡然明白了什么，眼眸杀意顿现，“托您的福，很好。”
秦慕怀不说话了，像是找回了场子，冲沈穗颔首道：“沈道友还有什么想说的？”
沈穗没搭理他，而是看向王小怀。
“你知道吗？在你死后，他抓了不知多少凡人，给他们喂药，让他们生不如死，最后把他们卖给权贵做玩物。”
王小怀手指颤抖，她是个淳朴心善到极致的女人，不敢相信沈穗的话，她将这些罪责揽到了自己身上，连连摇头。
但秦慕怀不再狡辩，他默认了，且满脸不屑，并不认为自己做错。
“不过这只是个梦。”沈穗将旁边的合欢宗弟子一剑穿心，没有任何血迹，身影消散后又渐渐凝聚，沈穗将手中朴素的剑递给王小怀，指向秦慕怀，字字句句如掷金玉。
“杀了他，这一切噩梦都会结束。”
那几个被拉进来的金丹期修士嘀咕：“这幻境是秦少主造出来的，王小怀会杀他吗？怕不是在开玩笑吧。”
王小怀拖着剑，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挪向秦慕怀。
“你……认识我吗？”王小怀声音迟疑，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沈穗的话。
“你要杀我？你真的要杀我吗？”秦慕怀又哭又笑，听见沈穗又骂了他一句疯子后，嘶声道：“我是疯子？秦柏就不是？”
“沈穗，你以为你很聪明？美人蝶的生意就我一个人沾手，能做到这么大？”
秦慕怀嗤嗤发笑，“秦柏知道我拿到回溯镜后，第一件事是去挖坟，他把我亲生母亲的白骨挖了出来，还带我去看，说什么我和我娘长得一模一样。”
赫连柔若有所思，怪不得自己打碎回溯镜时，秦柏那个反应。
“是，我是拿那些凡人试药，可美人蝶绝不是我做出来的。”他痴痴看着王小怀，“那些美人蝶求欢的模样令我作呕，我绝不允许那种丑态出现在你身上。”
他的母亲，永远慈爱，永远带着温和的笑意。
“沈穗，你以为自己什么都明白了？我若不告诉你，你怕是要被蒙在鼓里一辈子。”
沈穗看着一脸扳回一城的秦慕怀，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的确，谢谢你，我现在都知道了。”
她和将死之人较什么劲呢。
“那我还有一个问题，合欢宗其他人知道美人蝶生意么？”沈穗虚心请教不耻下问。
这个问题很重要，关乎她是炸地宫，还是炸整个合欢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