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饭后,鲁挚就返回了工坊。
工头已经按照他回家前的吩咐,准备好了材料,他让手下人都出去,这一次他要亲自动手。
炼炉炭火燃起,无关的人都出去了,鲁挚从怀里掏出儿子伤口换下来的布条,上面吸了上甲的很多血,放在怀里久了,颜色已经变暗。他有点犹豫,又有点害怕,但是迟疑了片刻,还是把这布条扔进炉火里,然后关上了炉门。
这一次,他的头脑非常清醒,尽管炉前的温度是很热,但是他一步也没有走开,一边拉着风箱一边看着火口焰火颜色的变化。
今晚很安静,除了木炭的噼啪声,风箱的呼呼声,鲁挚还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时间一刻一刻地走过了。
一整夜都很安静,直到火焰颜色邃变,周围都没有任何异样出现。
火候到了,鲁挚灭了炭火,待炉温降了下来,从炼炉里掏出炉渣。又把工头工人们叫了进来,筛掉渣滓,滤出铜块。
铜汁溶出来了。
倒进陶范里了。
成型敲掉陶范。
鲁挚的心都吊到嗓子眼了,看着工头将铸成的小鼎样用水冲洗一番。出来的小样造型与图纸并无二样,上面的饕餮、牛头、龙纹纹路清晰,图案精美。
成了,这次居然成了!
工坊里的所有人全都欢呼起来,大家抱在一起,雀跃不已,大功快要告成了!
只有一个人呆呆地立在原地。
苍天呐!鲁挚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大巫说的是真的,要用上甲的血肉来铸这新王大鼎!先王们,难道你们就这么喜欢我的上甲!先祖们,你们真的无可奈何么?
工头以为鲁挚是喜极而泣,上来对他拱手说:“家主,铸造的方法已成,下面我们就要着手完成大鼎了!”
鲁挚用手背擦掉泪水:“对,安排下去,尽快调大批量铜矿石过来,三日内完成,三日后所有炼炉打开炼铜!”
虽然鲁挚说春元旦之后会陪着自己回龙山,可是离春元旦还有些日子,原本高昂的兴致,虽不能说是被一盆凉水扑灭了,但是确实让她失落了很多。翟月摸着打包好的行李礼品,暗自神伤,她怕鲁挚说那话只是为了拖延,并不想让她离开大城。
今天席上丈夫的举动也让她感到不安,他几乎不饮酒,仅有的几次也是在别家宅第参加宴会的时候为了不拂了主人家的面子才浅酌几口,他也从来不在家里主动要求席面备酒。阿已爱饮酒,因为阿已这个爱好,鲁挚训斥了他好几回。
但是今日,他居然说:备酒菜。这与他平日的举止不符。
难道是因为听到她和阿已的对话,才让他如此失常?不应该,他不常在家,家里日常操持都是阿已帮他,换句话说,相比夫妻之间的感情,她和阿已之间反而更亲近。
翟月摇摇头,不想再去想了,节前是回不了家了,她唤来女侍,把自己打包的这些东西全部腾挪去库房,等回去之前再拿出来。
上甲看女侍们把东西搬了出去,问她:“阿母,我们不回外祖父家了么?”
翟月摸摸他的小脑瓜:“阿父说要陪我们回去,让我们等他些日子。”
“是不是大鼎铸好,我们就能出发了?”上甲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真是个聪明鬼,是的呢!”
“那阿叔,阿叔还跟我们一起么?”
翟月心里咯噔一下,然后挤出一丝笑容:“阿叔如果愿意,当然是跟我们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