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检查之后，发现培养皿的盖子是从内部被顶开的，然后黏菌在半天的时间里蔓延到了整个实验室。
它自己找到了实验室中的水龙头，营养液，甚至也在侵蚀洗拖把用的水泥池子。
但最令周可儿在意的，是它的趋光性！
“黏菌难道可以光合作用？！”
“黏菌如果能够进行光合作用，会有什么影响？”江鸣不太懂微生物学，脑子里只有些高中学过的生物知识。
“那么它的生态位就变了！黏菌本是属于分解者，如果能够进行光合作用，那么它的生存就不会再有什么限制！这情况很严重。”周可儿格外地严肃，眼前发生的一切都让她开始担心起来。
江鸣想说事实上已经是这样了，但他最终没有开口。
随后，周可儿用浸水实验证明了黏菌的确可以进行光合作用，放出氧气。
繁殖用的子实体，兼具了光合作用的功能。
接着她萃取了一些黏菌中的色素，加入硫氰化钾溶液，在试管底部生成了暗红色的絮状物。
“黏菌的色素里含有铁！它合成了一种类似叶绿素或者说藻红素的光合作用色素！”周可儿变得有些慌张，“这种变异黏菌能够通过腐蚀硅酸盐矿物来获取无机盐，啃食铁来合成光合色素，难怪扩张如此迅速！！它几乎可以在任何条件下生存！”
“所以说，这座城市对于它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培养皿！”江鸣神色惶恐道。
“没错。”周可儿咬着字眼道：“咱们得赶快报警！否则这个城市就完了！你不是认识那个什么辛薇警官吗？她肯定有办法把这情况报给官方！”
江鸣陷入沉思，下意识依靠在身后没有被黏菌侵染的实验台上，怔怔一抬头，眼神凝重道：“他们肯定知道。”
“可为什么没有采取措施，一定有办法可以清除掉这些黏菌的！用火烧，用农药！或者是其他办法！”周可儿急得手脚都有些忙乱。
“没用的，沉默就足以说明一切。”江鸣摇摇头，“想想你联系不上的导师。”
听江鸣这样一说，周可儿拿起电话，又给自己的导师拨了过去，那边还是提示无法接通。
周可儿急得在实验室里踱步，直到电话自动被挂断，她才颓然地蹲到地上，深埋着脑袋。
“可儿，我们得做好应对的准备，就按最糟糕的情况来。”
“最糟糕的情况？”周可儿抬起头，眼圈红红的。
“对，末世。”江鸣语气低沉道。
简短的两个字却格外沉重，压得江鸣的心里一阵发闷。
末世便是人类所依赖，所习以为常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人类重新变成自然界食物链的一环。
“不会的，不会的，国家这么强大，人类的科技这么发达，不可能小小的黏菌都对付不了。”周可儿腾地站起来，抹着眼睛道。
“小小的蚊子，人类不也清除不了吗？”江鸣不自觉地冷笑道，接着才发现自己过于阴暗了，遂解释道：“抱歉，我现在比较悲观。”
“没事！”周可儿破涕为笑，脸上露出坚决的神情，上前握住了江鸣的双手，她的手微微有些发颤，“我相信总会有转机的！不过你说的也对，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有备无患！”
“但在这之前，必须要知道我们的敌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周可儿又变得充满斗志，似乎和江鸣记忆中的高中时的她一样，每次考试失利之后，难过一阵子后又飞快调整好心态，更加刻苦地学习。
江鸣还记得自己以前经常说她笨来着。
从回忆中抽身之后，江鸣帮周可儿清理掉了实验室中泛滥的黏菌，即便空气中早已遍布了不知道多少的孢子，至少表面上清理掉了。
接着来到实验室旁边的资料室，这里的电脑可以免费查到国内外的各种文献。
周可儿输入黏菌二字，网页中就弹出来上百页，来自各大期刊的论文条目。
其中多数都是对黏菌生物行为以及所谓“黏菌具有智慧”的研究，来自坑人钱的众多水刊，研究内容千篇一律，和这次灾难中出现的变异黏菌毫无干系。
“切换为发布时间排序，看看有没有最新的研究。”江鸣紧盯着屏幕，提议道。
“嗯，好。”
鼠标咔哒两声，网页刷新之后，第一条索引瞬间吸引了江鸣的注意。
“就这个！”
周可儿脑袋凑近一看，念叨道：“《关于黏菌对外源基因高度亲和性的研究》……这居然是一篇《Nature》见刊的顶级学术文章！一个月前发布的！”
“一作顾诚，二作刘莉莉！”
“顾诚……顾诚！这人我认识，就是咱们市微生物研究所的博士生导师！我导师当年想考他的博士生都没考上，这人绝对的学术泰斗！”
“看论文！”江鸣提醒道。
“好好好！”
周可儿点击几下，把中文版的文章下载下来，细细地开始翻阅。
上面的很多东西江鸣都看不懂，但却能理解文章所表述的结论。
大致就是说通过基因测序，发现黏菌的DNA中有大量的外源基因，来自其他真菌、细菌，甚至是植物，而且这些基因都能正常表达，并发挥重要的生理功能。
虽然这篇论文并没有给出黏菌捕获以及表达外源基因的机理，但也能说明这次灾难的源头。
“所以说，这种变异黏菌是获得了霉菌的强大繁殖能力，以及其他某种生物合成含铁光合色素的能力。”
“现在看来，是的。”周可儿点点头。
然后眉心一蹙，“我会试着找出它的弱点，以及它的具体习性。”
随即她便意识到官方肯定找人做过类似的事情，显然是没有什么进展，于是便垂下脑袋，有些气馁。
“我觉得你的想法没错，至少要搞清楚它可以分解或者腐蚀什么东西，这很重要。”江鸣盯着周可儿的眼睛，眸色深邃。
“好。”周可儿重重点头，然后有些犹豫地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真演变成最坏的情况的话，我们要一起活下去，一起。”
听到这话，江鸣心中的某根弦被触动了，正在发出震颤，他随即露出这么久以来，第一个真挚的笑容，“好，一起。”
气氛有些微妙，周可儿从座椅上站起来，把江鸣往外推，“走吧走吧，你去做些准备，我要开始做实验了！”
等把江鸣推到了门口，周可儿又依恋地拉住江鸣的衣角，摸出自己那个小车子的车钥匙，塞到江鸣手里，“你拿到驾照之后，应该没再碰过方向盘吧，那你开慢点。”
江鸣这才记起高三毕业那个暑假去驾校学车的时候，周可儿也跟过来学，还报到了同一个教练底下。
“你忘啦，我是唯一一个没被教练骂的学员。”
“嘚瑟~”
江鸣下了楼，通过门口路灯的光线可以看到雨小了些，如银针状的雨丝斜着飘落而下。
而路灯的罩子上不出意外，也爬满了黏菌。
回到车上，江鸣才记起还有两杯奶茶，刚刚发生的一切让他们忘却了奶茶的存在。
江鸣干脆去买了些吃的，加上奶茶，又上楼送到了实验室，以他对周可儿的了解，今晚必将是个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