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导师老刘头从来不会关机的。”周可儿有些木木地说道：“说来，我也好几天没见着他了。”
“只能下次再问问吧。”周可儿接着索性道。
二人返回餐厅，把刚刚未尽的晚餐给吃完，不过江鸣实在是没有胃口吃那块五分熟的牛排，吃了点土豆了事。
雨不见小，周可儿干脆提出开车送江鸣回去，然后差使着江鸣去买奶茶。
“我要生椰西瓜，记住了哈！少冰，半糖。”
然后冒着雨，一路莽莽撞撞，冲回学校她停车的位置，片刻后，就接到了提着奶茶的江鸣。
周可儿的车是红光mini电车，粉粉的，倒是可爱，江鸣听她说过，她家就在江城外的乡下，这种小电车刚好够使，可以经常回个家。
不过车内的空间对于一米八个子的江鸣而言，略显局促。
“等送你回去之后，我就一头扎进实验室，非得搞个清楚，要是有什么新的研究进展，就给你汇报！”周可儿一边开着车，一边激愤道。
“汇报……你这词。”江鸣一时汗颜，“不会违反你们实验室的保密规定吧？”
“嗐，又不是什么正经的研究课题，一个研究生的毕业研究而已！”周可儿大大咧咧道，她开车的时候很谨慎，身子前探，几乎是要将上半身搁在方向盘上。
“那就行。”江鸣目光看向前方，然后突然问道：“对了，官方知道它是黏菌吗？”
“应……该吧，连我这个研究生都知道。”
“那为什么还宣称这玩意儿是霉菌？”江鸣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周可儿的眼睛。
闻言，周可儿也有一瞬间的失神，周围骤然响起急促的鸣笛声，一个急刹，周可儿差点扑到玻璃上。
紧接着，外面传来咒骂的声音，“会不会开车！”
“对不起，对不起！”周可儿紧跟着道歉，但探头一看，才发现并不是在骂她，而前面通往江城大桥的路已经堵成了长龙。
江城大桥堵住是常事，尤其是这样的下雨天。
“不会是出事故了吧。”江鸣干脆下车，望向大桥的方向。
可突然间，一阵极为沉闷的响声在周围回荡，仿佛是金属撕裂的那种声音。
而且地面似乎都在微微晃动。
就刚刚骂人的那个男子，突然叫嚷道：“江城大桥，他妈的，晃起来了！！”
江鸣转过去的时候，江城大桥的桥面已经如同海浪一样波动起来，桥上的车辆随波逐流，几度悬空。
周可儿也下了车，望着眼前的一切，捂住嘴，惊恐得说不出话来，许久才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江鸣……”
就在这时，一根钢缆发生了断裂，桥面开始倾斜，叠加着晃动，桥面被拧成类似DNA那般的螺旋状，很多车辆被颠进了江里！
周围瞬间响起惊叫声。
“糟了糟了，要死好多人！！”
“快打电话报警！”
“这种情况谁来了都没用！！”
……
紧接着，更多的钢缆从桥中心开始，先后断裂，混凝土桥面出现了裂痕，开始崩坏成五块，斜着扎进滚滚的江水里，翻起的白色巨浪有几十米高，几乎是高过了原来的桥面。
桥上的车辆此时无一幸免，下饺子一般，落入青沙江。
而钢缆绷紧后那股强大的应力在断裂的瞬间释放出来，钢缆化作巨大的鞭子，几乎是划破空气，向四周抽打而去。
“轰轰”的巨响如鞭炮一下炸响，人群开始慌乱地躲避，但不少人无法幸免，直接被钢缆砸成了肉酱。
“江鸣，快跑！”周可儿绕过来，拉起江鸣想要逃，但往后逃走的路被完全堵死，车门打开之后，更是将仅有的空隙都给堵死，很多人直接踩上引擎盖，跳跃着逃跑。
就在这时，一根巨大的主钢缆抽打下来，就落在江鸣的旁边，刚刚那位聒噪的大哥几乎是被劈成两半，被深深嵌进了车子的铁皮里。
血液溅了江鸣一身，眼角都挂着鲜血，正沿着面部的轮廓往下滴落。
江鸣讷讷地转过头去，看见钢缆上的红色只有一小部分是血液，大部分是黏菌。
“江鸣，别傻站着啊！逃！”周可儿拽着江鸣急迫道。
“已经结束了。”面对巨大的恐惧，不知怎的，江鸣却意外地平静。
如他所言，所有的钢缆都已经断开，崩落在各处，而大桥的主体钢架结构也已经尽数落入江中，只冒出些尖端，切割开浑黄的江水。
而在大桥位于岸边的基座上，正挂着一大滩血红色的，黏糊糊的黏菌原生质团，拉着丝，往江里面滴落。
很难想象，体量如此巨大的黏菌居然只是一个个体。
这时，周可儿拱进江鸣怀里，开始低声啜泣，显然是吓得不轻。
夜色随着雨降了下来，警笛从四面八方响起，但也盖不住人群的躁动，蓝色、红色的应急灯在昏暗的环境下闪得有些扎眼，让本就混乱的现场变得更加乱糟糟的。
交警开始疏散现场的车辆，等到了周可儿的车子时，一个女交警敲响了车窗，车窗摇下，露出两张因劫后余生，或麻木或恍惚的脸。
女交警端正地敬个礼，“你好，道路已经疏通，可以掉头离开了。 ”
江鸣定睛一看，眼神变得复杂，“辛警官……”
“江鸣，是你啊！”辛薇下意识露出熟人见面的笑容，然后笑意才淡下去，“你最近还好吧？”
说着，辛薇下意识挪了挪位置，挡住背后那具五五开的尸体。
江鸣难免挂起苦笑。
辛薇就是当时处理他父母事故现场的交警，交警队的中队长，三十五六的年纪，算是交警队伍中少见的巾帼力量，为人很细致，在事故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会上门来关心江鸣。
不过，她这样做，也许是因为愧疚吧。
肇事司机逃脱惩罚，是她所不能左右的事情，江鸣始终是很感谢她。
她没有打伞，警帽被雨淋透了，雨水正沿着短发灌入警服的衣领，还有些头发黏在脸上，嵌进皱纹里，细看之下，其中夹杂了不少白发。
“辛警官，打把伞吧。”江鸣从车子里递出雨伞。
“不用了，疏导完交通，我就该回去了。”辛薇退后几步，让出掉头的空间，摆摆手，“走吧，路上慢点。”
周可儿已经启动了车辆，临走，江鸣还是忍不住问道：“辛警官，这场事故会怎么处理？”
“处理……”辛薇抬头看向远处的残垣，“我不知道。”
江鸣从她眼里，看到了迷茫。
这时，另一个执勤的交警找过来，打量地看了江鸣一眼，然后瞧了瞧身后的血肉模糊，开口问道：“辛姐，背后这……怎么办……”
“小吴，叫殡仪馆过来拉吧，对了，叫他们开个拉货的大车。”
“好。”
……
简单道别之后，车子轻巧地调了头，雨刮器开始忙碌，喇叭响了一声之后，电机发出一阵呜鸣，冲开雨幕，加速离开。
俩人的情绪都很低落，许久之后，周可儿才开口道：“如果绕路的话，车子的电量就不太够，咱先回学校吧，或者去实验室搞搞清楚。”
“好。”江鸣看向窗外，随口搭话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总感觉在晦暗的天色下，新城区的房子也变得老旧，和旧城区没差。
原路返回学校之后，周可儿在停车位上插上了充电桩，然后带着江鸣进到了实验楼。
现在是周末，又是晚上，除了周可儿这种在为毕业发愁的苦逼研究生之外，很少有人这个时候还在。
而且今天她的几个同门师兄弟都不在。
冷清的楼梯里，有一间实验室透出了灯光。
“糟糕，我走时忘了关灯了！被老刘头看见少不了一顿骂！”周可儿不禁加快了脚步。
她在门口的更衣间简单换上了实验服装和鞋套后，就走了进去。
像这种给学生研究真菌的实验室倒是没有什么严格的无菌环境限制。
江鸣正套鞋套时，看见周可儿居然愣在了原地。
他跌跌撞撞，挪步过去后，看到了令人惊异的一幕。
普通教室那么大的一间实验室里，几乎有一半的地方都被覆盖上了红色的绒状物。
周可儿有些难以置信地呢喃道：“存放黏菌标本的培养皿是有盖子的，怎么会这样？”
走近一看，黏菌的确是从培养皿开始，爆炸式地生长开来。
实验室只开着一盏日光灯，而就是日光灯底下的一片，长得最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