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院,萧瑾岚坐在窗前,缓缓回想前尘往事。
前世,太师府之所以被连根拔起,皆因皇帝猜忌,穆子安顺应圣心,加以算计,铲除太师府,以此邀功。
而引得皇帝疑心重重的,便是她父亲萧沐霖此次的凯旋。
萧沐霖自打从军,便在当朝战功赫赫的安东郡王麾下。
此番征战,安东郡王一度身陷绝境,萧沐霖只身犯险,于敌军阵营救下他,并助他反败为胜,退敌数十里。
萧沐霖因此身受重伤,落下病根。
安东郡王感念他的救命之恩,回京后,亲自上书皇帝为他请功。
本是一番好意,在皇帝看来,却成了结党营私。
太师是举足轻重的文臣,安东郡王和萧沐霖是军功显赫的武将,文武勾结,此乃大忌。
故而,萧沐霖虽顺利受封,却使得太师府成为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最后尽数覆灭。
这一次,萧瑾岚绝不会让太师府步了前世的后尘。
可此事若由她亲自去说,不但会加剧和楚氏的矛盾,让楚氏以为她阻碍父亲升迁,还会引来祖父的怀疑。
——毕竟从前的她可从来不会过问这种事。
思前想后,萧瑾岚想到一个人。
她唤来红袖:“你去打听一下四叔都什么时间在府里,还有,留意祖父那边,看他预备何时送萧瑾岩去书院。”
红袖办事利落,夜里便将她吩咐的事尽数查明,一一汇报。
萧瑾岚听罢点点头,去私库里挑了块成色极好的翡翠装盒,于两日后来到了萧沐雩的碧涛院。
彼时,萧沐雩刚用完午饭,正靠在树荫下的躺椅上,惬意地晒太阳。
萧瑾岚随下人走近,弯腰唤他:“四叔。”
萧沐雩睁眼,懒洋洋地坐起来:“岚儿来了,坐。”
萧瑾岚在他旁边坐下,将手中的锦盒递过去:“一点心意,请四叔笑纳。”
萧沐雩眉头一挑,失笑:“哟,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岚儿竟会给我送礼?”
萧瑾岚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
她并非抠搜之人,但前世仗着祖父疼爱,在府里一贯是颐指气使的,求人办事就撂下一句话,断然没有送礼一说。
萧瑾岚道:“以前是岚儿年幼无知,正试着改过自新呢,四叔就莫要笑话岚儿了。”
“行。”萧沐雩很好商量地道,“那说说吧,携礼前来,可是有事?”
“不是什么大事。”萧瑾岚道,“祖父想必已告知四叔,要将瑾岩送去青莲书院。”
萧沐雩“嗯”了声,示意她接着说。
萧瑾岚道:“瑾岩不曾去过书院,不识同窗,我怕他冲撞了贵人,想请四叔送他过去,不知四叔可愿?”
萧沐雩以为是什么大事,没成想竟是这样不足挂齿的小事。
“三哥不在,送瑾岩上学本就是我分内之事,无需你开口,我亦会办。”萧沐雩话锋一转。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姐弟二人素来针尖对麦芒,你何时竟如此关心他了?”
萧瑾岚面不改色地扯谎:“血浓于水,我们终归是亲姐弟。”
萧沐雩半信半疑。
从碧涛院出来,萧瑾岚道:“红袖,找两个机灵点的下人,这两日多去萧瑾岩面前晃荡晃荡。”
红袖不解:“小姐此举何意?”
萧瑾岚挽唇一笑:“父亲回来要封大将军,不得先让嫡子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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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到了萧瑾岩前去青莲书院的日子。
楚氏几日前便为他打点行囊,满满当当装了三马车,深怕他在书院过得不好。
巳时正,她将萧瑾岩带到太师府门口。
萧瑾岩臭着脸,转身就往府里跑:“我不去书院!谁爱去谁去!”
“拦住少爷。”负责护送的萧沐雩早已等候在此,见状淡声道。
两名家丁当即上前,一左一右架住萧瑾岩,将他提了起来。
萧瑾岩两脚在空中乱蹬,气呼呼地喊:“放我下来!母亲,我不要去书院,先生会打我的,我不去!”
楚氏面露忧色,拧着手帕:“瑾岩听话,只要你不调皮捣蛋,先生不打你,乖啊。”
萧瑾岩不听,挣扎得愈发厉害。
萧沐雩见了,沉下声音:“送少爷上马车。”
家丁把萧瑾岩强制性塞进马车。
他气极,大吼:“你们这些狗奴才,竟敢对本少爷动粗!待我父亲做了大将军,我要把你们的脑袋统统砍下来!”
家丁们只当没听见这威胁,萧沐雩却变了脸色。
太师府已荣耀至极,再无需功勋加成,那不是锦上添花,而是催命符。
可眼下,连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都因其父许会受封而大放厥词,至高无上的那位会怎么想?
萧沐雩心念百转,将萧瑾岩送至青莲书院后,马不停蹄地回府,气都没喘匀便去了书房面见老太师。
“雩儿,何时惊惶?”萧良弼在写大字,气定神闲地问。
“父亲可知三哥何日归京?”萧沐雩问。
萧良弼想了想:“约莫还有三日便到了,怎么?”
萧沐雩道:“孩儿听闻,此次征伐,三哥厥功至伟,于安东郡王更是有救命之恩,安东郡王有意亲自为三哥讨赏。”
“父亲,三哥已是骠骑将军,再往上晋,便只有大将军了。”
萧良弼笔尖一顿,墨迹在纸上晕开一团。
他一生清明睿智,何尝听不出萧沐雩话中深意。
所谓功高震主,太师府繁荣至此,多一分都是负累。
旁的尚好说,若皇帝以为太师府站在安东郡王那头,后果不堪设想。
萧良弼换了根笔:“研墨,我这就休书一封,你命人加急送到你三哥手中。”
行军三日的路程,快马不过一日。
大军安营扎寨修整,萧沐霖才回到帐中,亲兵便送上了信:“将军,太师来信。”
这眼看就要抵京了,父亲为何此时来信?
萧沐霖心有疑虑,拆开信看完,疑虑更深。
父亲在信中说,要他想办法劝服安东郡王,万不能将军功推给他,哪怕一丝一毫。
萧沐霖不解,明明是九死一生在战场上拼杀下来的功绩,如何就半分好处也占不得了?
不过,父亲一贯思虑周全,看得比他长远,他不懂的,照父亲说的做就是了。
萧沐霖打定主意,刚要把信烧毁,安东郡王走进了他的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