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被九娘安排了一间客房住下了,没有跟他提贾铭薇的事情。明朗心里却是好奇,便问了一下,九娘只是让他不要再关心这些不重要的事情。
秦灵雨有事在身,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就要回去。临走时她跟明朗透露了一些信息:贾铭薇身体里面的那一缕残魂要剥离出来,这需要一点时间,必须得在这里待一段时间才能康复。
至于她和明朗之间的纠葛,秦灵雨说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以后不会来找他麻烦。明朗对秦灵雨的话并没什么信心:她之前也说“姐姐”和他分开之后,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不会来找他,可是结果呢?
“跟你说没问题就是没问题了,她要再来找你,你就来找我!”秦灵雨没好气地终止了这个话题。
明朗在这里住了几天。和上次一样,九娘都没来找他谈过关于“姐姐”的事情。
明朗心里压着事,第三天凌晨玖楼打烊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主动找到了九娘。
九娘正在柜台边和一男一女说着什么。那一男一女,明朗这几天见过几面,听店里的人喊他们“三小姐”和“三姑爷”,貌似是九娘的女儿和女婿,这次跟明朗他们一起过来的。
看到他来了,九娘示意这一对夫妇退下。但是那三小姐没挪身,三姑爷看她没走,于是便也留在原地。
九娘没有理睬他们,转而一脸戏谑地对明朗说道:“我还在想呢,看你到底能忍几天。”
这话让明朗脸上有些挂不住,但是也无话可说。
把事情拖了快一年都没给九娘答复。这期间如果不是秦灵雨和他保持着联系,他没准能把这事拖到自己老死的那一天。
尽管让他做出选择很困难,但把这其中的关节脉络理以及利弊要害弄清楚其实并不困难。
他虽然父母健在,但和父母双亡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姐姐”是他现如今存活于人世间的唯一一个羁绊。把“姐姐”的事情给处理好,这不仅是对“姐姐”负责,同时也是对自己负责。
所以几天前秦灵雨的那一通电话打给他,他是没怎么犹豫就过来这边了。
他承认自己懦弱,但是他不怂,他只是缺一个把他推到前沿的推手而已。秦灵雨的那一通电话就是这个推手,所以他来了。
只是自己心里的这些念头说出来也就没什么意思,多少有点又当又立的感觉。九娘拿这事来嘲讽调侃他,他也就尴尬地忍着。
好在九娘并没有在调侃他的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她随即便跳开话题,解释了一下这几天晾着明朗的原因。
原来是因为那个占卜店的老太太给他下咒的缘故。
“你最近是不是还会做一些噩梦?”九娘问了他这么一个问题:“或者一觉睡醒过来感觉自己浑身脱力?”
明朗点了点头,是有这情况的。自从秦灵雨帮他隔绝了施术者对他的脑海意识操控之后,噩梦并没有立即从他的睡梦中清除出去,但是噩梦的内容和频率比之之前已经大大降级。
他每天晚上还是会做一些噩梦以及一些莫名其妙、光怪陆离的怪梦。醒来之后他会有脱力的不适感,但并不是很严重。
“意识侵扰的后遗症可不是小事。三个多月下来,你的元气已经伤得很重。”九娘说道。“而要解开青丝咒,你的作用必不可少。所以你得养精蓄锐地让身体恢复到最佳状态,必须神完气足,这样我才能让你去解开青丝咒。”
“那要养多久?”明朗问道。
“视你情况而定啊。”九娘打量了他的状态,然后说出了自己的预估:“还得四五天的时间吧?你的梦境状态恢复正常之后就可以开始了。”
明朗心头稍定:四五天的时间也不算太久。他心有所想,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我能见见她么?”
“不行。”九娘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拒绝的十分干脆。
“为什么?”明朗不解。他现在很想见“姐姐”一面,然后跟她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把事情拖那么久,好好的跟她道个歉。
九娘还没说什么,一边的三姐抢先开了口。她打趣道:“新郎新娘结婚前不能见面的规矩你不懂么?”
明朗闻言一怔,心跳在这一瞬间加快。九娘给了秦灵雨一个白眼,秦灵雨冲她吐了吐舌头。
明朗有些窘迫,想要离开。但是九娘叫住了他:“你来了也好,我有话跟你说。”
“怎么?”明朗看着九娘。
“你上次来的不是时候。”九娘说道,“而且关于那个姑娘的事情,我也没跟你说明白。”她顿了一顿,转而轻声笑道:“今天正好闲来无事,正好趁着这个空档跟你好好说一说这前因后果吧。你愿意听么?”
明朗曾经在梦里梦到过一些片段,但是东拼西凑起来却又不成系统。现在九娘主动提出要指点迷津,他赶紧应允。
九娘立即让手下收拾出了一间屋子,屏退了左右之后又施加了一道禁制结界,包括那三小姐和三姑爷在内的所有人都不得旁听亦或者偷听此次谈话。
两人在那一张方桌旁落座,九娘给自己和明朗倒了一杯茶,然后开始娓娓道来。
唐贞观十七年,太子李承乾造反兵败,被贬为庶人,流放黔州。太宗皇帝李世民怒不可遏,虽没有赐死太子,但是跟随太子造反的一应人等皆被处死。
“当时跟随太子一起造反的人里面有一个人,叫靳彻。”九娘的语气缓缓,接着说道:“他的职位是太子左率卫府录事参军,算是是太子的亲随。”
明朗对“靳彻”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他曾经在梦里听“姐姐”喊过无数次。
“不用我说,你其实应该也知道的吧?”九娘说着,一语道破明朗和靳彻之间的关系:“靳彻就是你的前世。”
明朗点了点头,但有些恍然:这种前世今生的设定并不浪漫。他只觉得太遥远,也太沉重了。
“有一个姓肖的姑娘,叫肖英娘。”九娘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这段故事的完整版本压在她心里已经很久了,久到她一开口就有仿佛这是在讲述她自己的故事的错觉。
肖家是当时长安城里的大户。虽然不是名门望族,但是肖家当年从龙有功。高祖李渊于晋阳起兵反隋之时,肖家捐献了不少家资。而后天下大定,肖家水涨船高地成了城中的贵族。
英娘是肖家的庶女,是肖家家主在一次酒后与府中一名婢女所生,在家中地位低下。
肖家虽说是贵族,但毕竟不是军功勋贵。肖家家主为了家族长盛不衰,便开始筹谋。
当时的太子李承乾虽然不被皇帝所喜,但是嫡长子的身份以及长孙皇后的情分摆在那里,皇帝毕竟没有废掉太子的想法。
而朝中能与太子并驾齐驱的皇子还有与太子一母同胞的魏王李泰和晋王李治。其中,魏王李泰最受皇帝宠爱。
皇帝虽不废太子,但是朝中夺嫡之势已然明显。肖家家主在太子和魏王之间犹豫不决,最后索性两方下注:明面上支持太子,暗地里却和魏王勾连。
一次偶然的机会,肖家设宴席招待太子身边亲信。肖英因为地位低微,便被安排在席间伺候宾客。她和靳彻就是在这么一个背景下认识的。
靳彻对这么一个肖家庶女颇感兴趣,起先是因为英娘姿容俏丽,举手投足间颇具魅惑,让人心热。可是一来二去地一番接触下来,靳彻发现这姑娘并不是那种以色事人的庸脂俗粉。于是渐渐打消了心中的轻薄之意,爱上了这个姑娘。
以靳彻的身份和地位,迎娶英娘也不是难事。用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女换来太子身边亲随的附庸,这个交易,肖家怎么也不算亏本。
可是在靳彻明白了英娘在肖家的地位以及她心中的苦闷之后,靳彻觉得自己必须得给心爱的女子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以及一个体面的地位。
这并不是痴人说梦,摆在他面前就有一个机会:太子密谋造反之事已久,而他在太子身边地位也不低。若是助太子谋得九五之位,这泼天的富贵他也能分一杯羹!
只是可惜天不遂人愿,太子最后兵败被俘。皇帝虽然没杀太子,可是参与谋反的一应人员皆被问罪,太子身边的亲随更是以谋逆之罪被处斩。
说到这里,九娘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明朗听着听着,心里有些沉重,仿佛坠着铅块。
他不知道该怎么评论靳彻的所作所为,谋反本就是把自己的头拴在了裤腰带上。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
可是如果有得选,那个前世的自己大概是不会去走这一步的吧?不过,他是太子的亲随啊,能在这件事情上做选择的余地并不多。
他心里沉沉的,只觉得前世的自己就像是押上所有身家去赌博的赌徒。然后自己赌输了,输掉了自己的性命,也输掉了自己的爱情。
他看到窗外的天空此时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此情此景,这段故事理应在此时告一段落。可是他很清楚这才只是一个开始而已,接下来的部分才是重头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