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身形在如瀑的雨幕中时隐时现,水遁之法施展到了她所能达到的极限:每一次隐现的时间间隔都在几个呼吸之间,而距离间隔都在百米千米开外。
借助着这漫天瓢泼的大雨,她施展水遁一路奔逃,迅速就逃离了城区范围。
贾铭薇的这单生意风险很大,这一点在她接下这单生意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在对明朗下咒之后,她就和明朗的意识达成了某种衔接的状态,知道明朗的背后有她得罪不了的存在。
可是风险再大,也架不住利益摆在面前的诱惑来的更直观。
她从明朗的意识里面读取到了三个让她感兴趣的东西:那面镜子、红色的珠子以及明朗身体里面那一团形如发丝一样的物质。
镜子和珠子,她看不透其中的底细,只能感觉到其中浓郁到扑面而来的凶煞戾气,只是通过他人意识的层面去接触都让人为之心悸。
但是那一团发丝,她看出了一些门道:那是一缕流连世间千年之久的残念。她并不清楚这其中的由来,但是能感觉到这股残念是个女人,寄居在明朗的身上却并不是害他,而是提供某种类似于守护的作用。
她不知道明朗是因为什么原因被这股残念给缠上的,可是既然缠上,轻易怕是甩脱不了了。那发丝勾连在他的心脏周围,正是牵一发动全身。
而有了这东西的存在,明朗怕是这辈子都没办法和其他女人亲近。这也是为什么明朗会对贾铭薇这种有钱人家的大小姐的示好而无感的原因了。
一来,可能贾铭薇这姑娘真的不是明朗喜欢的类型。二来,明朗怕是也不敢对贾铭薇有什么非分之想。
这团发丝一般的执念引起了她的兴趣:这种物质是用来炼制法器的好材料,就算不用来炼器,直接用来交易,那也能换来很多的东西。
只是明朗的潜意识里对这团发丝很在乎,每当她想要继续深挖,明朗的意识就会把它往深处掩藏,再想找起来就会很麻烦。
就在几天前,她忽然发现自己与明朗的意识连接产生了异样。刚开始还能勉强进行连接,后来直接断了联系。
她这才意识到可能是有人出手干预了。她立刻就给贾铭薇打了好几次电话,结果这丫头都不接电话。好不容易才在今晚把这丫头给约了出来,却没想到对头也跟着上门了。
那打上门来的一男一女是妖族,可是妖气却没怎么显现,最起码以她的能力察觉不到他们两个和普通人类的区别。
传闻一些修行了千百年之久的大妖,他们化成人形之后,可以依照自己的意愿来潜藏妖气。
遇到这样的对手,根本就不能硬碰硬,得避其锋芒才能谋求一丝生机。
可是这次她遇到硬茬了:她能感应到自己身后左右都有几双眼睛将她锁定,自己这一路奔逃,却始终没能甩开这些追踪。
施展遁法很是耗费元气:从城区一路逃过来,动辄百米千米地挪移,她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余力了。每一次遁法突破的距离从一开始的百十千米已经跌到十米之内了。
对方当真是不想放过她啊!
眼见逃生无望,她心下一横,想着既然逃不了,那就停下来好好和对方掰扯掰扯!
她寻到了前方有一排低矮的房屋,打算就在那里跟身后的追兵来一次清算。
那一排已经废弃的房屋,原本是道路维修班的集体宿舍,后来随着城市发展规划的变迁,此处便被荒废了。
道班集体宿舍周边的围墙已经是残垣断壁,门口的一扇大铁门也已经是锈迹斑斑,此时铁门半掩着。
男人打着伞站在铁门外,并没有立即进去。他的身边围着数量惊人的猫猫狗狗。还有一些猫在男人身边找不到位置,索性就跳到了围墙上充当观察手观察着围墙内的情形。
今天晚上这座城市半数以上的流浪猫狗或许都应着召唤而来,参与了这场专门针对老人的围追堵截。
老人站在宿舍的屋檐下,她看着围墙上数量众多的野猫,心中一时间也不由骇然。但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番田地,害怕也没什么用。她也是见多了风浪的,很快就稳住情绪,朗声朝门外喊话:“劳心费力地追了那么久,怎么到地方了,又不肯见我这个老婆子了?”
男人听到了里面的喊话,但是没有回应。他掏出手机给女人打了一个电话,可是却打不通,那头传来“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男人无奈,只能把手机揣进口袋里。
“大人?我们接下来怎么做?”他脚下传来一个声音,他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却是那只上过他车的狸花猫在说话。
其他的猫猫狗狗虽然都跟在男人身边,但只有这只猫离他最近,就在他脚边打转,俨然一副得势宠臣的姿态。
“要不要我们先进去试探一下?”狸花猫提出了方案。
“不行。”男人否决了这项提议,“对付她,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狸花猫很想问他为什么不动手,到底又在等什么?可是害怕自己说话逾矩,只能把话咽回去。
男人又掏出手机,一阵犹豫过后,他终究是没有再去拨女人的电话。今晚的行动原本是他策划的,结果却是横生枝节。他想着要不要跟女人请示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可是思来想去:眼前的事情再简单不过,自己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那未免也太废物了一些。
他转而对狸花猫说道:“今晚有劳诸位了,大家就先回去吧。”
狸花猫有些迟疑,轻声抱怨道:“我们大老远的过来,为的可不就是看大场面的么,您这一句话就把我们打发了。”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哑然失笑。他蹲下身子戳了戳狸花猫的脑袋,随即便说道:“那诸位就请站远点,不要被我和她的斗法波及到。”
狸花猫朝着身周的猫猫狗狗喊了一声:“听到了么?不想死的就都站远点看!不要打扰大人的施法!”
男人一只手打着伞,另一只手在胸前结了一个法印,随即身形瞬间在原地消失。
男人的身形消失在原地,而等他再次现身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那老人的对面。
老人被他这别具一格的出场方式惊出了一身冷汗:这……这是?空间挪移?不,这是水遁!她也是修习遁术的,对此道自然是很敏感。她刚刚察觉到了这周围水汽的元素波动!
而且看起来他这水遁很正宗,带着一股很强烈的道门正气!这和她从一些旁门左道之辈的身上学来的遁术有着明显的区别!
这世上怎么会有妖怪懂得并且驾驭道门的术法?难不成这家伙还是道门弟子?可是道门弟子怎么会和妖族混在一起的?
难不成……他是道门的叛徒?
“你到底是人是妖?”她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我是妖。”男人回答道:“也是道。”
老人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脑子里冒出四个问号:是妖?也是道?怎么?这家伙这么狂妄的么?
“你虽是邪修妖道,但终归是人类。”男人打着伞说着话,声音轻轻柔柔地很好听:“我不想杀你沾染杀孽因果,放弃抵抗,跟我回去吧。”
“回去?”老人的语气阴沉,夹杂着一丝丝的绝望:“回去了,我还能活么?”
她本来是留了两个后手的,可以说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无论如何都能逃出生天。可是遇到这样的对手,她也不敢保证自己留的后手是否还能生效。
“那好吧。”男人也没有坚持说教,他顿了顿,给了老人一个选择题:“你先动手?还是我先动手?”
他这话说得就好像,透着一股子与世无争的感觉。可是老人却像是感觉到了极大的威胁,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但是背后就是墙,她退无可退。
男人打着伞,耐心而安静的等着她给出答案。
老人微微喘着粗气,她心下一横,终于朝着男人冲了过去。她口中匆匆念动古怪的咒语,一股黑雾立刻就萦绕在她的身周。
这股黑雾透着一股阴煞迫人的气息,在她身周凝聚成一条巨蟒的形体来。巨蟒张开大口,朝着男人咬去。
男人却是丝毫不慌,他抬起右手,捏动剑指,朝着那条黑雾凝成的巨蟒隔空这么一划。那指间仿佛带着一道无形的剑气,巨蟒的头颅就从中破开。
分成两半的蟒身又凝结成两条巨蟒,左右朝男人两边咬去。
男人打伞的姿势依旧不变,另一只手举在胸前结印,口中吟诵法诀,身周立刻笼罩起一道金黄色的结界。那两条巨蟒一口咬在结界之上,一时间竟再难进取半寸。
“只有这种程度的话,那就没必要再打下去了。”男人对老人说道,“乖乖束手吧。”
“那就尝尝这个再说!”老人语气发狠,口中又念动咒语。那两条巨蟒散掉身形,黑雾迅速化开,将废弃的宿舍这块区域蔓延填充。
男人眯眼一看,只见这黑雾的一部分还融入雨水之中,一时间漫天的雨都带着致命的毒。草木砖石都被毒浸染,枯朽败亡。
“放毒啊?”男人口中呢喃,随即便又朝老人问道:“你还有杀手锏么?”
老人闻言一怔,随即咬牙切齿。她加大了毒气的浓度和进攻的力度,可是始终无法破开男人周身的真言结界。
围墙上的那些猫猫狗狗瑟瑟发抖,它们都是开了灵智的,一看到那团弥漫的黑雾就知道极其危险。考虑到男人的实力,以为他可以控制局面,这才没有退走。
好在这毒雾把男人当做了攻击的对象,全方位将男人包围,一时间也没有对这些围观的动物动手。
“问你话呢!”男人见老人不答,又催促着问了一句。
“混蛋!”老人咬着牙骂了一句,她再不搭话,只是继续催动自己的术法。
“给我破!”男人也不啰嗦了,轻叱一声。又开始用手在胸前结印,金黄色的真言结界解除防御状态,开始主动和外界浓郁的黑雾接触。
那黑雾与结界接触的瞬间就被结界的力量所吞融,结界竟是比那毒雾还要凶悍,甫一接触就化掉了毒雾的毒性。
老人当即便吐出一口血来,跪倒在地上。她体内气血翻腾,一口气险些倒不过来。忽然感觉自己肩头一沉,抬头看去却是那个男人将雨伞搭在她的肩上,伞尖一侧抵在她的脖子上。
他虽然拿的是一把伞,可是给人的感觉那就是一把剑。尤其是老人,她此时此刻丝毫不怀疑这把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雨伞的威力。
“你输了。”男人说道,“跟我回去。”
“是么?”老人阴恻恻地一笑,“那也不尽然。”
她也不确定自己留的两记后手是不是还能生效,但是最起码直到现在,她还没有收到那两记后手生变的反馈。
既然如此,那她就没有输。
男人皱起眉头,他蹲下身子凝视着老人,手上的力道加重。
本能地,他觉得老人说她不尽然输的话并不是失败者为了面子而说出的过嘴瘾的话。从老人的话里,他捕捉到了一丝丝的不祥。
“那个姑娘是你的老婆吧?”老人嘿嘿一笑,自己虽然技不如人,但是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慌乱的神情,这让她很是舒心。她继续说道:“把自己的女人留在一个你都没办法确定安全的地方,这其中的后果,你有没有想过啊?”
这话说的慢条斯理,但却颇具威胁性。男人眯起了眼睛,但是并没有情绪失控。他冷静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女人打去了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电话里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打不通!
“你做了什么?”男人问道。
“给你一个建议:马上回去看看。”老人的声音却越发肆意,“但是你都跑出来那么远了,就算以最快的遁术赶回去怕也是来不及了。”
男人又给女人打去了一个电话。但是得到的结果却依然是那句冰冷的正在通话中。
“打不通吧?”老人得意地笑道,“你再不回去可就晚了。”
男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五指张开,弯曲成爪,朝着老人的头就要抓去。那老人死到临头,却是面无惧色,反而是面带微笑,一副慨然赴死的样子。
老人闭眼等死,但是想象中的痛感没有出现。她觉得奇怪,睁开眼却看到男人的手在老人的面前戛然而止。
“你就这么急着送死么?”男人冷声问道。
“我害死你的女人,你最后也不会放过我这个糟老太婆。”老人答道,“与其到后面被你折磨而死,倒不如现在死个痛快。”
“你大概忘记我也是道门弟子了。”男人说道,“真要折磨你,你先死后死都没什么区别。”
老人不由得一怔,她还真的是生平第一次遇到男人这样的对手:冷静、心狠、本事大。她不由得在心里感叹:真要是在这种对手的手里吃了瘪,想要全身而退怕是一件奢望的事情。
男人的手化爪为剑指,点在老人的额头。
“先死后死的区别还是挺大的。”老人朝着男人微笑致意,随即一股黑色的雾气就从她的口鼻诸窍中冒出来。
这股黑雾就是刚刚她释放的毒雾,男人下意识地就要把手缩回。电光火石间的空隙,等他反应过来再把手伸去想要去化解这毒雾,一切都已来不及了。
这老人在体内催动毒素运转,凶狠的毒素在四肢百骸间荡开,她整个人在瞬间化为了一滩乌黑的腥臭血水,连骨头都没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