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掌教听了这话,也感叹一声,“是啊。”
人活一世,谁没幻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手段通天又或是身具异能?
可谁又能保证自己在凌驾众生的时候,依旧保持本心,不为权色财气所迷惑?
这盏长生灯是他们清源观开派祖师留下的,并传下一条教规。
但求长生灯者,需从山门最低处膝行而上,三步一跪,九步叩首,如此正心诚意,方可取得。
就为了这一句‘正心诚意’,晏子修都没有用灵气护体,就那么活活磕上来的。
整整一天一夜,未曾有片刻停歇。
要是换做他,不能说要强取豪夺,但也绝对不会依言照做,大不了‘借’用完之后再还回来就是了。
镇琼道长听完他的话,捋了捋胡子道:“岁不寒,无以知松柏,事不难,无以知君子。”
“师君正是有这样的品行,所以才能修为天师吧。”
两人望完月准备回去的休息的时候,副掌教开口道:“明天我让弟子们把山阶上的血迹冲……”
“不必了。”镇琼道长笑了笑道:“留着还有用处。”
用处?
副掌教的眼神一下就变了,没想到师兄竟然还有这种怪异的癖好。
在景绍辞说完那句话后,晏子修就低下了头。
他要赶他走了。
过了不知多久,他抬起头来,一字一顿的道:“好,那,再见……”
景绍辞见他真的要走,倏地站起身来。
可想说的话哽在喉头没说,反而变成了一句冰冷的话语,“把你的东西全部拿走。”
晏子修的双眸黯然了下去,心里自嘲的笑了一声。
也罢,他这样的人,只能是这样的下场。
他点了点头,然后走到了衣柜前。
晏子修想将衣服拿出来,可收拾的时候才知道,除了谢莞歆送给他的那两件睡衣,其他全都是景绍辞买的。
他原来的衣服,都被身后这个人偷偷扔掉了。
就在他收回手时,身后响起了一道微颤的嗓音:“晏子修,我景绍辞是不是都不配听你一句解释?”
他生日的时候,晏子修甚至连想都没想起来。
他原本以为是晏子修的性格不懂给人惊喜。
但在看到江御的生日,晏子修不仅提前录了VCR,还在这个节骨眼上无论如何也要去节目现场。
就连他刚从昏迷中苏醒,也拦不住对方出门的脚步。
那一刻他才清楚的意识道,不是不懂,而是想给惊喜的对象不是他。
景绍辞光是想到这些就觉得呼吸一滞,那种不安的恐惧感几乎是在他的胸腔爆裂开来。
因为他悲哀的意识到,无论他如何对晏子修,他永远都看不清楚这个人的真心。
晏子修听到这句话,鼻间蓦然一酸,但他的语气却平静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景先生,我们已经离婚了,我想我没有向你解释的义务。”
他转过身,一瞬不瞬的看着景绍辞道:“就此别过。”
就在他迈步走向门口的时候,景绍辞用力的握住了他的胳膊。
“就解释一句可以吗,一句就行。”
求你了。
晏子修带着手套的手无力的下垂着,过了一会,他拉回了自己的胳膊。
膝盖上伤口流下的鲜血已经浸湿了他的裤腿,再纠缠下去,只会露出破绽。
“我没什么想说的。”
晏子修离开后,景绍辞整整坐了一夜。
他想,会不会这样等着等着,那个人就又回来了。
这次晏子修没有去找黎风致,而是去了自己租的那个小房子。
他将所有的灵力都灌入了长生灯中,现下就是为自己疗伤也做不到。
他现在的身份也不能去医院,不然那些娱记狗仔恐怕不到五分钟就会赶来。
小红不在,韩向琛担心的站在床边欲言又止。
倒在床上的晏子修脸色白的吓人,就连呼吸也十分沉重。
他还从未见过大人这样虚弱。
“大人,就算不去医院,你也让朋友帮你买点药吧。”
晏子修微阖着双眸,气息近乎微弱的道:“不必了,你出去吧。”
韩向琛张了张嘴,本来这次他想说小红很多天没回来的事情,但现在见晏子修这样,他也不好开口了。
韩向琛出去后,晏子修很快就陷入了昏迷。
隔天早上,黎风致一起床就拿起了手机,但听到听筒里的关机提示音后,心头顿时疑惑起来。
昨天录制结束后他就想带晏子修去医院,但对方却说已经看过医生了。
他原本想打电话再问问情况,但从昨晚开始,晏子修的手机就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黎风致坐在床边想了一会,又打了景绍辞的号码。
也关机?
他心中忽然有些不安起来,犹豫了片刻后,迅速起身穿衣服。
一个多小时后,助理敲门进了办公室。
“总裁,前台说有一位黎先生想见您。”
景绍辞依旧垂眸看着眼前的文件,面无表情的道:“你亲自去跟他说我在开会,让他先走吧。”
“好的。”
助理出去后,景绍辞靠向椅背,眉眼间满是颓然。
他不知道黎风致来的原因,或许是劝和,又或是解释什么。
但他昨天已经给过晏子修机会,他不想从另一人嘴里听到原因。
助理下到一楼,走到了黎风致面前。
“抱歉黎先生,总裁正在开会,现在恐怕不方便见您。”
黎风致蹙了蹙眉,然后抬腕看了一下时间。
“那中午呢,我可以跟景先生一起吃午饭吗?”说完他又强调了一句,“我有重要的事想问他。”
助理犹豫了一下,然后道:“请您稍等。”
对方去一旁打了个电话,过了一分钟后,走过来礼貌的笑着道:“不好意思,这个我现在还不能给您准确的答复。”
黎风致失望的点了点头,然后勉强笑着道:“好,谢谢。”
他原本也是路过来云昇碰运气的,毕竟按照景先生紧张子修的程度,子修受伤了对方不一定会来公司。
结果不仅来了,还有些不想见他的意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黎风致上午还约了广告商谈事情,眼看要到时间了,只好先行离开。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他再次来到了云昇。
这次助理给的答复是让他去地下停车场,黎风致出了电梯后,一辆黑色宾利停在了他面前。
司机下车道:“黎先生,总裁让我送您去餐厅。”
“好,谢谢。”
路上大约开了十几分钟,车子停在了路边。
黎风致走到餐厅门口,服务员就将他带到了里面的隔间。
门刚一关上,他就迫不及待的问道:“景先生,子修他还好吗?”
景绍辞的神情格外冷漠,声音没有一丝起伏的道:“他好的不能再好了。”
黎风致既诧异又疑惑,可还不等他问出疑问,景绍辞就寒声道:“你还有什么事要说吗。”
说完这句话,他就一瞬不瞬的看着黎风致,像是在期待对方开口。
可这时的黎风致却忽然迷茫起来,因为他觉得景绍辞好像又变成了一年前的那副模样。
冷绝倨傲,只要有关晏子修的事,一句都不想多听。
“那就……没什么事了。”他犹犹豫豫的说完,然后站起身道:“景先生,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
刚喊住对方景绍辞就后悔了,但他只能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道:“我送你回去。”
路上他让司机开慢一点,黎风致总该抓住机会说了吧?
两人走出餐厅门口,在等司机将车开过来的时候,一个带着口罩和帽子的人注意到了他们。
这人原本想直接上前打招呼,但犹豫了一下,又没过来。
“景先生,你平时还是多关心一下子修吧。”
这话黎风致从早上憋到了现在,本来按照两人现在的感情趋势,他这句提醒就是多余。
但一看景总今天的态度,他又实在忍不住。
景绍辞听了这话,神情间不仅没有本分波动,反而冷笑一声道:“晏子修一向从容自若,用的着我关心?”
他一想起晏子修昨天那个无所谓的态度,心头就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穿了一样。
“他总是那副漠然的样子,你当了他经纪人这么久,见过他情绪失控的样子吗?”
黎风致正要开口回答,两人身后却传来一道闷声:“我见过。”
见景绍辞倏然转过身来,那人走上前摘下口罩,坚定的回答道:“在你受伤的时候。”
这人正是曹行。
昨天他终于结束了战空剧组的魔鬼训练,今天本来想上街大吃一顿,结果偏偏这么巧,正撞上景绍辞从餐厅出来。
本来想上前打个招呼,但一想到对方的身份,又怕对方觉得自己是刻意套近乎。
他也不是故意要偷听两人的谈话,只是因为黎风致提起了晏子修,所以他才没走。
在马路上不方便说话,三人又重新返回了餐厅。
“木楼里的那个东西,你还记得吧?”
那次节目结束后,他们在医院就跟有关部门签订了保密协议,如果泄露出去,以后就别想在娱乐圈待了。
“在你受伤昏迷以后,晏子修变成,变成……”曹行说的吞吞吐吐,最后干脆豁出去道:“反正他当时的那个表情,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黎风致听得一头雾水,毕竟当时节目组给的解释是说几位嘉宾因为游戏环节惊吓过度,至于真实原因他什么都不知道。
景绍辞听完曹行的话,瞳仁颤了一瞬,“你是说,那次晏子修失控了。”
“他何止是失控啊。”一想起那个女鬼被晏子修招来的百鬼撕咬吞吃的模样,曹行就连牙根都是凉的,“他那会都有点不像人类了。”
他这话不是在骂人,只因晏子修当时那种沉默的疯狂,实在让他找不到更合适的词去形容。
景绍辞听完这句话,骨节分明的手指下意识蜷了一下。
过了片刻,他看向黎风致道:“黎经纪,晏子修现在在哪?”
“什么?”黎风致被问的大吃一惊,“子修他不是在家里养伤吗?”
景绍辞倏地神色大变,“养伤?!”
晏子修昏迷了一个上午,再睁开眼睛时,从喉咙到胃干渴的像是要烧灼起来似的。
他勉强翻了个身,然后用胳膊肘强撑着爬了起来。
晏子修刚站起身,双膝传来的剧痛却让他摔倒在了床边。
他挣扎了一下,却只能狼狈趴在地上。
他没力气了。
韩向琛远远的站着,心里急的要命。
大人现在这么虚弱,他甚至连靠近都不能,生怕自己身上的阴气会雪上加霜。
过了不知多久,晏子修用手抓着床边,不顾伤口的崩裂,咬牙爬了起来。
家里没有瓶装水,更不会有热水。
晏子修脸上泛着病态的潮红,从卧室走到了卫生间,短短的十几步距离,冷汗就将他额前的发丝全部打湿。
他走到洗手池旁,拧开了水龙头。
透明的冷水在他用手去接的那一刻,瞬间就被染上了红色。
其实台子上有一个玻璃杯,但晏子修此刻神志模糊,就算在他手边也没看见。
韩向琛看着他喝水的模样,焦急的喊道:“大人,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晏子修没有回话,只是在一口一口的捧着水喝。
此时,一阵强烈的晕眩冲进后脑,他向后退了两步,想抓住洗手台的时候却将杯子碰到了地上。
这一次摔倒,晏子修没有爬起来,手心的伤口按在地上的玻璃碎片上,殷红的血液瞬间漫出。
谢莞歆接起景绍辞打来的电话,刚说了两个字,就被自家儿子近乎狂躁的声音打断了。
“妈,我昏迷那天晚上,晏子修到底去了哪里?”
“他……”谢莞歆犹豫了起来,毕竟修修那晚恳切的让他们隐瞒事实,她不知道该不该说。
“妈,我求您不要再瞒着我了。”
谢莞歆一听他是这种语气,赶忙道:“修修到底出去做了什么,我和你爸真的不知道,就是在你昏迷以后他消失了一天一夜,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就拿着一盏铜制的油灯。”
油灯?
景绍辞的心脏一阵仓惶,脑中忽然响起了晏子修的声音。
‘不必如此,把你们道观正殿的那盏长生灯送我即可。’
清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