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客厅内的气氛蓦地凝滞起来。
剧组显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们觉得用一个角色就可以完全抵消晏子修这段时间遭受到的诋毁。
如果有足够的诚意,至少也要先把整件事的始末调查清楚,再把始作俑者公之于众。
而他们所做的,就只是扔出一个他们认为可行的补偿,还觉得给出了选择的余地。
景家夫妇看向了晏子修,而景绍辞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却用力攥起,连骨节都泛白了。
他在忍着不开口。
他不想让这些人以为,晏子修哪怕做个决定,也要得到他的首肯。
晏子修听了这些,神情依旧十分淡然。
他脸上露出一抹极浅的笑容,不紧不慢的开口道:“我不想因为这件事就去剥夺其他人的机会,从头至尾,我想要的只有公平二字。”
如果说剧组在不知道他为何擅自离组的情况下将他除名,晏子修是可以理解的。
但之前退出的几人中,只有他被发了声明,而且还严词厉色的指出了他的不敬业。
如果不是有反转,那他的演艺事业就近乎毁了大半。
这样的针对,就是不公平。
说完,他就直接站起身来,“今日事多,就不耽误各位的时间了。”
他转身上楼的瞬间,管家就立刻上前两步道:“我送各位先生出去。”
总导演几个人碰了个软钉子,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比来之前还要难受。
就在副导演还要开口的时候,管家却加重语气道:“先生们,请。”
最后他们只能起身,神色讪讪的离开景家。
等所有人离开,谢莞歆才笑了起来,“修修真棒!”
原本她是很生气的,但看着那几个人离开时的样子,这几天压在心口的郁气才散去不少。
景封易的神色也跟着和缓了些许,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肩膀道:“毕竟是我们的儿子。”
“是儿媳妇。”景绍辞执拗的纠正道。
谢莞歆有意逗他,于是道:“要是修修应了这个称呼,那我们以后也跟着改。”
景绍辞薄唇张了一下,但最后也没说出一个字,而是直接转身上楼去了。
谢莞歆见状直接笑出了声,景封易也弯了弯唇角。
回到卧室内,晏子修正在收拾东西,景绍辞刚要上前,胸口处却猛地传来一阵剜心的剧痛。
晏子修听到身后的闷哼声,一转身就看见景绍辞一手撑着门框,另一只手捂着胸口。
“景绍辞!”
他立刻上前用右手环抱住了他,然后迅速将灵气自他腕间输入。
景绍辞想安慰他说自己没事,但这种魂魄拉扯的撕裂感,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晏子修马上将他扶到了床上,躺下后,他马上咬破指尖,用自身血气锁住了景绍辞的三魂六魄。
景绍辞瞬间陷入了昏迷,脸上不见半分血色,唯剩苍白。
晏子修咬了咬牙,用力的握了下他的手,“等着我。”
——
“掌教,掌教。”
一名弟子匆忙的跑了进来,然后气喘吁吁道:“晏天师来了。”
镇琼道长知道晏子修早晚有一天要来,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立刻起身走了出去,刚入正殿就看见了晏子修的身影。
“师君远道而来……”
“闲话少叙。”晏子修直接打断了他,面无表情的道:“我是来取长生灯的。”
镇琼道长先前已经从弟子口中得知了此事,面容顿时一肃,“师君救了晚辈性命,晚辈自该舍尽一切相报,但若要这般索取长生灯……”
他停顿了一瞬,语气凛然的道:“绝无可能。”
晏子修眼眸微转,黑如点漆的瞳仁划过一道湛蓝色的暗芒,“若我今日偏要强取呢。”
镇琼道长脸上浮起一抹坚决之意,“那便是我清源观命数该绝,但只要还活着一人,就决不能让你这样带走长生灯。”
他一直在用话语暗示晏子修,但对方仿佛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沉着泰然,一点都没听出他的弦外之意。
“好。”晏子修的嗓音没有丝毫起伏的说出这个字,右手微微抬起。
此刻,镇琼道长对上了晏子修的目光,其眼中的决绝森然瞬间让他的血液都静止了。
“师君三思!”他赶紧高喊道:“你要长生灯无非是要给景先生续命,但你今日若是大开杀戒,这血债会报在谁身,你应当我比我清楚!”
晏子修冷笑一声,双脚离地浮空:“你以为这便能……”
话还没有说完,副掌教就狂奔而出,大喊道:“有办法!!您先下来,咱们有话好好说!!”
日沉月升,待晨星重新亮起时,满身狼狈的晏子修再次踏入了正殿。
副掌教看着他依旧挺如雪松的身姿,在心里默默感慨道:天师不愧是天师,遭了这么大罪还能站的这么直,果然非同一般。
镇琼道长捧着一个古旧的木匣,庄之又重的放在了晏子修的手上,“师君既已做到,那此物便交给您了。”
就在晏子修转身要走时,副掌教却忽然开口道:“师君留步。”
晏子修回首,嗓音清冷的道:“何事?”
副掌教紧张的清了清嗓子,然后问道:“如果我们今天不交出长生灯,您真的会……”
虽然话没说完,但晏子修却听出了他的未尽之意。
他微微抬起干裂而苍白的唇瓣,开口道:“不会。”
两人闻言刚松了口气,却听他又道:“我只会将你们捆做一处取灯先走,但若是你们拼死反抗,这便不好说了。”
副掌教干笑两声,然后躬身行了一礼。
几分钟后,晏子修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卧室内。
正在照顾景绍辞的谢莞歆吓的一抖,而景封易上前一步道:“小修,你回来了。”
晏子修点了下头,然后快步走到床边,将木匣中的长生灯取出。
从外表看,长生灯只是一盏极为普通的云纹铜油灯,但其中的效用,此刻只有晏子修知道。
他用灵力护持着灯苗,然后让它悬于景绍辞的额上半尺处。
等灯芯的一屡红雾与景绍辞的魂魄相连时,晏子修才长舒了一口气。
“爸妈,没事了,他很快就会苏醒。”
话音刚落,长生灯就凭空消失了。
夫妇二人又问了几句,浑身的紧绷这才放松下来。
谢莞歆拉住晏子修的手想说声辛苦了,结果就看到了他额头上肿起的大片紫红色淤痕。
“修修,你这是怎么弄的?”她心疼而焦急的看着他,“怎么会这么严重?”
景封易立刻起身,“我去打电话叫医生。”
“爸。”晏子修赶忙喊了一声,然后抬手遮住额头道:“摔了一跤碰的,只是看起来严重罢了。”
“那也不行。”
景封易冷硬的说完这句话,直接拿着手机出去了。
半个小时后,家庭医生开车赶了过来。
再看过晏子修额头上的伤口后,犹豫的问道:“就只是……撞了一下?”
“嗯。”晏子修漠然的应了一声。
孙医生露出一抹惊奇的神情,这皮下出血都这么严重了,难不成是撞卡车上了?
“晏先生,我建议你还是去医院做个C……”
“孙医生。”他话还没有说完,晏子修就直接打断了他,“我的伤我自己清楚,一会你跟我爸妈说涂点药就好了,其他的我自己会处理。”
孙医生的目光看了一眼他的额头,又瞄了一眼他的双腿,为难的道:“这,这不太好吧?”
“你放心。”晏子修语气平稳的道:“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当儿戏。”
“那行吧。”孙医生只好答应,不过又多叮嘱了一句,“晏先生你记得一定要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
晏子修微微颔首:“好。”
孙医生离开后,谢莞歆和景封易虽然没有怀疑,可也没有放下心来。
晏子修找了个借口说要洗澡,两人这才暂时离开了。
他从衣柜拿出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脱下裤子时,伤口和血凝结在了一起。
一般人怎么也会找个剪刀剪开,但他却直接硬扯了下来。
鲜血从裂开的伤口中瞬间涌出,但晏子修却连眉头都未蹙一下,反而还捂着伤口低笑了一声道:“幸好裤子是黑色的。”
将换下的衣服装在袋子里藏好后,晏子修才走进了浴室。
他用最快的速度冲了个澡,然后将额前湿了的头发全部梳了下来。
出来后没多久,景绍辞就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
景绍辞眼中带着几分刚清醒的茫然,然后下意识捂住了胸口。
过了几秒,他才看向晏子修道:“我晕倒了?”
“嗯。”晏子修回答道:“医生来看过了,说是低血糖。”
“我,低血糖?”景绍辞犹疑的蹙起了眉心。
晏子修没有再次回答他,而是冷漠的道:“既然你醒了,那我就出门工作了。”
说完,他就要起身离开。
景绍辞迅速坐起身,就在要握住他的手时,却被晏子修直接闪开。
他看着自己的手怔了一下,然后僵硬的抬头道:“你怎么了?”
晏子修面无表情的道:“无事。”
景绍辞就是觉得他不对劲,直接问道:“是不是我晕倒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晏子修语气冷然的反问道:“能有什么事?”
说完,他就垂眸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时间到了,我走了。”
“晏子修!!”
这一道带着怒气的声音也没止住他的脚步,晏子修迅速下楼,直接出了门。
听到卧室内传来的动静,景封易和谢莞歆很快走了进来。
景绍辞立刻问起自己晕倒后的事,夫妇二人对视一眼,只好按先前跟晏子修约定好的说。
“儿子,你只是低血糖而已。”
景绍辞愈发不解,就算他确实是低血糖,但晏子修又是怎么回事?
黎风致听到门铃声时,天色才将将亮起。
“子修?”他的瞌睡一下子全醒了,“你怎么这么早来我这里了?”
晏子修示意他进去再说,等坐到沙发上后,他开口道:“今天有通告。”
黎风致自然记得今天的行程,但发生了那件事后,他早就打算推掉了。
“你还是先在家好好休息,如果待的心烦,就去国外旅游散心,其他的事全都交给我。”
晏子修微微摇头,“既然答应了,还是遵守承诺的好。”
黎风致无奈的笑了笑,正打算再劝,却忽然察觉出了不对。
“子修,你脸色怎么有点不好?”
“昨天战空剧组的导演和制片人一起来找我了。”晏子修早就想好了借口,“所以晚上没睡好。”
黎风致一听就气愤起来,“你别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景总那边已经查的差不多了,你放心,这事我一定处理好!”
听到景绍辞的名字时,晏子修眸光波动了一瞬,但转眼就恢复了平静。
今天要参加的是一档室内访谈游戏类节目,这是在《月与影》开播前就定好的。
自从晏子修大火后,现场录制的门票在网上都炒疯了。
可几天前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粉丝和节目组都以为他不会来了。
但就当粉丝们抱着最后一丝期望进场后,在看到晏子修和江御一起出现的瞬间,很多人当时都哭了。
此时黎风致站在台侧远远的看着晏子修,满眼都是担心。
额头都撞成那个样子了还要工作,要不是造型师遮盖,是个人都能看的出来。
节目一共录制了五个多小时,在最后一个环节,两位主持人推上来了一个蛋糕。
今天正好是江御的生日。
当天晚上,因为晏子修极高的热度,又因为那件事过后他是首次露面,这期节目引起了大半个娱乐圈的关注。
景绍辞看过网上泄露的物料后,嘲讽又苦涩的笑了一声。
晏子修回到家时,已经将近晚上十点了。
卧室里是黑的,打开灯后,他才倏然发现坐在沙发上的景绍辞。
“你今天那么不管不顾的要出门工作,原来是为了给江御过生日。”
晏子修眉眼间满是难掩的疲惫,但他还是认真的解释道:“我只是想跟我的粉丝……”
“晏子修,你搬出去吧。”
此时此刻,镇琼道长和副掌教一起站在正殿前,抬头看着苍穹上的银月。
“师兄,长生灯咱就这么给了?”副掌教略带忧伤的道。
镇琼道长叹了一口气,语带惆怅的道:“师君那样傲然绝尘的人,三步一跪,从山脚一天一夜磕着头上来的。”
他转头看着副掌教,“膝盖和手掌都血肉模糊了,换成咱们任何一个人,谁能对自己这么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