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墨趁白桡松懈放开若生之时,又一跃过去,用尽力量狠狠地砍向白桡的右臂,如同年少一般,只是这次他不再借助黑熊的力量。
司空墨速度极快,杀气极重,白桡只是躲开了要害处,直到感觉到右臂虚无,鲜血直流,才反应过来手臂已经被砍去。他第一次,被一个凡人的压迫感逼得后退了几步。
小妖们见状才反应过来事情的严重,立马将这三人围住。颜泽率先祭出折扇打倒几个,又一脚将丹炉踢翻进河里。秦淮也立马祭出法器,开始和颜泽并肩作战。
见白桡退后,司空墨立即将若生扶了起来,“若生,若生....你怎么了,我是玄烨啊,你回答我啊。”
“哼,今天你们通通都得死,既然如此,你便下去给他陪葬吧。”白桡给自己止完了血,又服了颗丹药,断手还真是疼。
他催动着妖力,将司空墨体内的三叶兰之毒破开封印,运转了起来。
司空墨只是一瞬间便狠狠吐出一口血来,体内像被烈火灼烧一般,他感觉到筋脉的疼痛,这次的发作让他的身体迅速在枯竭,连眼皮都开始往下沉,而抓着若生的手并没有因为疼痛而松开,嘴里还在喊着,“若生..若生....”
“白桡,还不快收手。”白幽和雅烟从天而降,白幽指甲银线滑出,将白桡另一只手臂也削了去,逼得白桡现成了白狐原形。
“仙界来人了,公主殿下我们接下来怎么做?”魔将担心败露,赶紧问道。
“真是废物,撤。”漓歌说完便从暗处消失了。
“姐姐小心,这狐狸体内有魔气。”雅烟提醒道。
“无碍,伤不了我,烟儿赶紧解毒。”
雅烟将三叶兰解药给司空墨喂了下去,又运转仙力给他治疗。
“这位仙子,怎么这副表情?”秦淮上前问道。
“毒虽解,只是这凡人之躯,毒素运转时消耗了大量寿元,最多也就能活一年。也罢,你带他回去吧,这里有我们。”雅烟有些自责,都怪她贪玩,来得晚了。
“这...这若生还躺着呢?”秦淮将若生扶起来。
“白幽姐姐,这小树妖中的是你们蒹葭的毒。”
“知道了。”白幽在和白桡打斗中回答道。
白幽将又被打回人形的白桡一脚踢了过来,“我说白幽殿下,你轻点成吗?”
白幽掏出一瓶药扔给秦淮,虽说话声音平静却狠劲十足,“辱我族门,死不足惜,现如今竟和魔族为伍,冥顽不灵。当初就不该放过你,你知道你伤害的是谁吗?”
“哈哈,我自是死不足惜,不过我自己来,不脏殿下手。殿下生来便是蒹葭嫡系血脉,是将来继承大统的女君,怎么会知道我们这些小人物的活法呢。我这一生啊,就是个笑话啊。”白桡将妖丹祭出体外,眼角泛泪却面带微笑,他要去转世,就做那一草一木,不沾染凡尘世事。
白桡出生便是高贵的狐族,而狐族最得意的便是样貌,而他生下来脸上便有胎记,就连母亲也嫌弃他丑陋,从小便被欺负,于是他立志要成为最厉害的狐仙。可不管他怎样潜心修炼,都没人正眼看他,直到他偷学禁术被发现,族中长老才知道有这样一位丑陋不守规矩的白狐,人人欲将他诛之,只有白幽殿下愿意开口求情,保全了他的性命。
白桡到了人间日子也并不好,照样被嘲笑,妖与妖之间总是要分个高低,从未停过打斗。而那日在草原上,那个男人是唯一没有被他容貌吓退的人,他开始有了活下去的意义,所以他便不惜一切代价想要修复容貌。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个男人就变了,或许一开始的温存都是假象。
“烟儿,我好像做错了事。”白幽在荒郊野岭给白桡建了坟墓,她想着白桡死前说的话,或许她早点救他于水火之中,就没这么糟了。
“姐姐,你没错,命运使然,是他没有好好掌握。”雅烟牵起白幽的手安慰道。
“我的好烟儿,我没事。不过这魔界是要做什么?”
“姐姐,三叶兰这毒是否能毁去修为?”
“嗯,这毒霸道,中毒之人要是面临飞升境界时,是可以毁去悉数修为的。”
“果然,他们就是趁虚而入,只是现在毒已解,他们计划落空了。”
“玄烨帝君现在怎么样了?”
“不太好,被这狐狸强行驱动毒素,导致身体枯竭,这凡人的身体最多还能承受一年。”雅烟其实有点难过。
“怎么了?”白幽摸了摸她的脸,一看就是把难过写在脸上的人。
“这凡人身体寿终,帝君便结束了历劫,可那树妖怎么办?依帝君的脾性,根本不会当回事。”雅烟替那树妖感到不值。
“帝君身份尊贵,凡间之事不过匆匆一瞬,姻缘这事,谁又说得清楚呢,傻丫头,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
“哈哈,我要嫁给你。”
“胡闹。”
“我认真的,姐姐娶不娶?”
“什么时候嫁?”
“等你继承女君之时。”
“好,一言为定。”
两个白色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树林中。宫内,蜡烛有心还惜别,燃到最后一点还在坚持。
若生守在司空墨床边,身着红色中衣,披散着头发,保持这个动作已经三天没有动过。
司空墨睁开沉重的眼皮,依旧是明黄色的床帷,“若生…”
“玄烨,我在,我在。”若生听见声音立即将司空墨搂在怀里,“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怎么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司空墨感觉自己说话都有些费力。
“殿中怎么这么灰暗?”
若生这才意识到自己眼角含泪,这是他第二次哭,为这同一个人,他有了软肋,他害怕失去他,害怕极了。可笑千年修为,竟一朝沦落遭人陷害,最后还连累他的神明,他真是该死。
“我去叫季言进来点灯。”若生看着眼前头发已经花白的帝王,笑了笑。
司空墨见若生离开后,从床上走到镜子前,没想到睡了一觉,竟和季言一般头发花白,皮肤松弛。司空墨摸摸了自己的脸,又观全身,苦笑道,“还好身形依旧。”
“玄烨…”若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我是不是很丑。”他不问也明白,是那毒吞噬了他的生命,能苟活这么久,也算是不亏
“不丑。”若生将人搂进怀里。
“若生,你别怕,生老病死是人间常态,我是自愿那样做的。你是山野自在的妖,怪就怪我用尽心机将你带入凡尘,还没能护你周全。”司空墨拍了拍若生,他做了他想做的事,也不怕死亡,只是他不甘心,他还想再陪陪他。
“玄烨,何其有幸与你一起,与你共生死,黄泉路上攥紧衣袖,才算殊途同归。”
守着他的这三日,若生无法想象没有他的日子该怎么过,他觉得他一定活不了。
“不行,你要是死了,如何寻我?这短短的一生,我不甘心,若生,我不甘心。”
“好,我去寻你。”
“我一定不会忘了你,即便是真的忘了,若生,你把我绑回百画山,成不成?”
“好。”若生想改变,可却无能为力,他恨自己不够强大,只能做到紧紧地搂着他。
司空墨用了半年的时间,占领了乌灵国,对外称病,禅位给太子。余下半年,若生带着他看尽了虞国的河山,对他寸步不离,百依百顺。
兜兜转转,两人最后还是回到了百画山。
司空墨缩在若生怀里,他明白自己大限将至,身体如今已经气若游丝。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百画山满山的绿意,那年一小孩从俗尘中走来,初见窗边那一抹青衣,只是那一眼,便惊艳了一生。
“若生,下雪了。”
“嗯。”若生变出油纸伞打算撑开。
“不用,青山本不老,为雪白头。我们此生也算共白头。”司空墨挡了挡若生头发上的雪,笑了笑,贪恋着怀里的温存。
“不能作数,是你先失约的。”若生低头亲了亲他的唇,温热的眼泪滴在他的脸颊,他答应过要陪他十几载,怎么能作数。
“我有悔,没能娶到你。一生太短,圆满太难。”司空墨声音越来越低,逐渐被百画山的北风所埋没,天地间苍茫一片,雪地里两人紧紧相拥,仿佛这样做严寒就能将时间冻结。 可惜,漫天飞雪还在继续,若生怀里的人已经没有一丝气息,散入生生轮回中。这一世,他过得太苦,太短,太不甘心。
“来生,我一定嫁给你。”若生阻止过生离,可最后拼尽全力也无法推开死别。此刻他若有心,该是多么绝望,他何尝不悔。
大虞二十二年,帝王因病驾崩,葬入百画山皇陵,年仅二十四岁,一生没立王后,也无名分的妃嫔,反倒是帝王生前独宠的蓝太医,日夜独守皇陵六十年。
若生在司空墨葬入百画山不久,便去找了一株万年结心果,这高阶草药属性为火,与他相克。可他不顾后果,偏偏要将他强行融合进体内,他要有心,他要体会失去他的痛苦,他要让他陷入无限的悔恨与思念当中去。
六十年里,若生在皇陵旁种下菩提树,整日睡在百画山的皇陵处,为他的皇陵遮风挡雨。
想喝酒都懒得去打,于是叫了些山精野怪给他打酒,换酒的条件是给这些山精野怪讲他这玄之又玄的爱情故事。
若生喝着酒,红着脸,对着墓碑说,“你以前不是喜欢招摇嘛?我现在将这些说给山精野怪,让市井皆知,你可乐意?”
六十年过去,若生算着时间该出发了,他也该转世了。
“树仙,不继续讲了吗?”小妖怪问道。
“不了,我要去找他,亲自讲给他听。”若生摸了摸冰冷的墓碑说道。
忘川河畔见三生,三生石上,隽秀了世间绝恋。夕阳垂暮,静静守护的容颜未变,在玄烨的墓前,若生葬下了一生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