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农经济是社会化大生产的阻碍,但在封建时代却是最适合的,人们尽可能地掌握生活中各种常用的技能以实现自给自足。
所以,江晓惊喜地发现,一百多名“降卒”中竟然三个人会打铁,四个人会木工,五个人懂泥瓦,两个人懂制皮,至于《考工记》中所记载的“设色之工”(编织、染色)、“刮摩之工”(雕刻)、“搏埴之工”(制陶)还都有人略懂一二。
可惜,没有人懂造纸。
西汉时期,造纸术已经发明,可惜直至南宋时期,造纸还都还主要由官办作坊把持,这实客观上造成了某种技术壁垒,以致民间会的还真不多。
不过,以现代的眼光看,造纸嘛,也不是什么特别复杂的事,江晓当年写过一篇课程论文,就是综述华夏古代造纸技术发展史的,虽然没有亲手造过,但相关技术门路还是熟悉得很,熟到他可以用六个字来概括造纸:制浆过滤晾干。
没错,就是这么简单,谁让华夏先人已经将这伟大的技术替江晓总结好了呢?
先说一下到底什么是纸吧,这有助于理解什么是造纸。
纸,其实就是片状的、依靠氢键组合在一起的植物纤维。
其中的原理是:植物纤维分子含有亲水的氢氧基,当两个纤维分子在水中互相靠近时,氢氧基中的氧原子就能通过水分子将两个纤维分子连在一起。又当水分蒸发后,这两个纤维素之间就会形成稳定的氢键,于是纸就诞生了。
好吧,这个解释很无趣,那就用大白话说。
所谓造纸,就是把造纸原料打成浆,然后过滤晾晒就成了,就这么简单。
有人要问,那古人历经数百年才探索出来的浸沤、发酵、脱胶、多级蒸煮等技术岂不是多此一举?
嘿嘿,这些技术主要是为去除纸浆中的果胶、木质素、半纤维素的,因为古代造纸最主要的目的是为印刷书籍,不去除这些杂质,时间稍一长,纸张就会发黄变色,但咱造纸为啥?
为……
所以,它变不变色真的屁事不关,那些耗时费力的复杂技术或者过程可以通通省略,只要把植物纤维尽量细化,让纤维分子的氢氧基充分暴露就足够了。
而要让植物纤维尽量细化,在没有“飞刀辊”、“底刀匣”等现代造纸打浆机械的古代,就只能依靠人力进行反反复复的捶打和舂捣了。
江晓前几天一直没有着手造纸,一个重要的就是因为没有足够的人力。
现在好了,一百多条精壮汉子到手,不造纸干嘛呢?
不过,江晓万万没想到,当他提出造纸的想法时,竟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
杨广和苏定方是以沉默来表达态度的,而魏征则直接暴露喷神真身。
“敢问小郎君造纸何用?”
“如厕。”江晓笑道。
“动用如此多人力造纸只为如厕?”魏征眼睛瞪得溜圆,“若是印制书册,贫道都能接受,可只为如厕断不可行!”
“老魏,你是不是对厕中之事有偏见?此亦是民事啊,股间之事都处理不好,人焉能安坐?”
“贫道从不以为厕中之事是小事,但事有轻重缓急。堡中现在人力奇缺,狩猎、冶炼、整补、修葺,诸般要紧之事林林总总,还要抽出时间来操练。小郎君一下就要抽调百人造纸,焉敢如此放纵?此竖子所为,不智,亦无德!”
靠!
哪怕知道魏征的为人,也做好了被喷的准备,江晓听了这话也不由有点恼火,这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呀,非要指着鼻子骂吗?就不能婉转一点?
怪不得连李二都想杀他,这老魏的情商是硬伤啊。
“贫道曾闻,君人者,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以自戒;将有作则思知止以安人;念……”
“打住!”
魏征还在喋喋不休,江晓终于忍不住打断,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这话留着以后你跟李二说去!咱这里是“王八念经不听不听”。
“老魏,你是不是后面准备接着说‘念高危则思谦冲而自牧;惧满盈,则思江海下百川;乐盘游,则思三驱以为度;忧懈怠,则思慎始而敬终’?”江晓斜着眼看着魏征。
“咦,小郎君怎知贫道后话?”魏征大惊。
咱当然知道,这特么是你后来上给李二的《十思疏》,千古名篇呢,江晓用鄙夷的小眼神看一眼魏征,心说,这家伙该不会碰到个“主公”就把这“十思”念一遍吧?
“这不是人君者足戒之事吗?”
江晓话里带着嘲讽,可惜魏征这个低情商的家伙听不出来。
“原来小郎君早有自戒之心,那贫道多言了。所以,这纸……不造了吧?”
“造!”江晓火大,原还想解释一下,现在也不准备再说了,对付魏征这种死脑阔的家伙,做出来让他看比说服他管用,“必须造,还非造不可了!”
“你!”魏征也大怒,当下一抹嘴就要继续开喷,杨广连忙给苏定方使眼色,苏定方赶紧给魏征递上一碗水,意思是,先歇歇,喝点水攒点唾沫再喷。
一直在旁默默坐着忍受痛苦的杨媛心思翻滚,她大概能猜出江晓到底想干什么,心中一直暖暖的,但见江晓如此不顾一切,不由又感动又担心。
在她看来,不听劝可不是什么好事,当年她娘萧皇后要是规劝她爹皇帝陛下的力度再大一点,说不定就没有后来的江都兵变了,这可是前车之鉴呢。而“劝谏”可不仅仅是大臣的事,也是妻子的分内的事。
想到这里,杨媛轻声说道:“小郎君,奴家觉得魏道长所言有理,请三思而行。”
“你也闭嘴!”江晓见杨媛摇摇晃晃站起来,不由狠狠瞪一眼她,“老老实实坐着,自己什么情况没点数?”
杨媛愕然,尔后果然乖巧地不再说话,重新坐回,但心中再有一阵阵的暖流流过。
这家伙,好生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