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一个时辰后,江晓把“馒头窑”的风口堵上了,因为那两根泥棍的形变已经达到了他的预期,再烧就过了。
剩下的就是耐心等待窑炉自然冷却。
关于让窑炉更快冷却江晓也没有什么办法。冷水直接降温肯定不行,至少现在不行。冷热温差太大,急剧的温度变化会让窑炉碎裂坍塌,甚至“爆炸”。
所以只能等。
等待的过程中江晓自然也不会闲着,材料都现成,顺手又垒了一个炉子。
不过这个炉子在放进洗好的炭块并点燃之后,江晓就把他封上了,只留了三个小口,一个进风口,一个出风口,一个观察口。
随后还是用五明扇吹风,等炉里炭块都开始燃烧时,江晓又再把两个风口堵上,仅留一个观察口兼做气口。
没错,江晓这是要“闷炭”了,用现代工业化的叫法就是“炼焦”。
当然,实际上江晓现在弄得这玩意儿根本不配称“炼焦”,只能称煤炭焦化,而且焦化程度还不高,但这确实是他能想到的最简单的“炼焦”法了。
更复杂的他完全弄不来,一是没条件,二是有条件他也不会。他一个文科生,让他干工科生的活儿——瞧不起谁呢?
就这种最简单的方法,还是他从老祖宗那里学来的呢。古法炼焦,中国煤炭博物馆包教包会,地址就位于一千多年后眼么前的晋阳。
其实冶铁不是必须要焦炭。焦炭在宋元时才出现,而在此之前,古人都是用石炭或者木炭冶铁。
使用焦炭确实能极大提高冶炼效率、降低冶炼成本,但那是对较大规模的冶炼而言的,像江晓这种“小打小闹”,意义并不大。
而之所以江晓还要“炼焦”,其实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煤焦油,甚至说他的主要目的就是煤焦油。
山西这地儿似乎啥矿都有,偏偏没石油。没办法,江晓就只能指望煤焦油了,或许坞堡以后的安全保障就依靠它呢。
“闷炭”完成,剩下的又是一个等了,煤炭结焦需要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江晓还是什么也干不了。
此时,杨媛脸上早已没有那丝失落,或许藏了起来,或许真的没了,总而言之就是恢复了她从来的那副淡然恬静的模样,但每隔一段时间,她仍会给江晓端上一碗水。
江晓也不拒绝,不过每次都会很有礼貌地说声“多谢”。除此之外,再无其它的话。
等到日夕,苏定方忽然来了。
“贤弟好大动静。”一走近,苏定方就指着两座炉窑笑道:“这是何用?”
“尚不好说,若是可用,到时大兄一看便知。”江晓笑答,随即岔开话题,问道:“大兄不好好调养伤势,跑来作甚?”
这倒不是江晓故意卖关子。事实上,最后能不能按照自己的设想弄出想要的东西江晓也没十足的把握,而他又不是一个说在做前的人,所以才不想多说。
苏定方也过了好奇心盛的年纪,听江晓不想说,也就不提炉窑的事,只是说着,就看看杨媛等人。
江晓立即会意,苏定方这是有隐秘的事要说,于是转头对杨媛说道:“令……那个小娘子,此间已经无事,且烦劳你将众小带回堡中,待哺食之时,某和苏家郎君自会回去。”
杨媛点点头,自去招呼一帮小屁孩,不过转身之时,那一丝失落再次出现在脸上。
从“令仪”到“小娘子”,这改口还不够明显吗?
“大兄有话请讲。”看着众人远去,江晓道。
苏定方沉吟,片刻后开口:“贤弟从未问过某家来历,今日为兄想和贤弟解说一番。”
就这?
江晓不由想笑,还以为苏定方要说什么天大的秘密呢,原来是要说他的来历。
这事还用你坦白?别说你的来历,就是你后来干了什么、怎么死的、死后享受的啥待遇咱都门儿清。
“不瞒贤弟,为兄实是夏王窦建德麾下轻车将军。”
“啊?”江晓故作大惊失色,既然都已经听人家讲上了,总不好无动于衷,所以,“哏”儿还是要好好捧的,“失敬失敬!”
“愚兄惭愧。”苏定方摆手一笑,“贤弟是不是奇怪为兄既然在窦王帐下效命,为何却出现在此地?”
“是啊,为何?”这一点江晓还真不清楚,史书上没记载,立即也有了点好奇心。
“贤弟可知萧皇后?”苏定方反问。
“知道。”江晓点头,萧皇后就是杨广他老婆,也是杨媛她妈,嗯,都还差点成了自己丈母娘呢。
说起来,这萧皇后的一生也颇为传奇,关于她的民间传说更是数不胜数,江晓读书时也对她颇为感兴趣。
这倒不是因为萧皇后传说貌美,而是因为江晓极其怀疑她身上有历史没有记载的大秘密。
正史记载,江都兵变后杨广被杀,萧皇后反被宇文化及礼遇。对于这事后世就有各种猜测。
有人说是宇文化及顾及隋朝旧臣的身份,不敢对萧皇后等宗室成员大下杀手。江晓认为这很扯淡,连皇帝都杀了,皇后倒不敢了?即便宇文化及没胆,江都兵变真正的狠人司马德戡不敢吗?
还有人说宇文化及是想借萧皇后拉拢隋朝甚至西梁故旧以实现下一步的称帝野心。江晓觉得这也不太可能,宇文化及其实是个胆小如鼠、毫无远见的人,就是后来称帝也是临死前想过把皇帝瘾的成分更大些。而且那时大隋的名声已经臭大街,西梁也已凉得不能再凉,两者又有多少利用价值呢?
至于还有人说是宇文化及垂涎萧皇后的美色,这个理由就更扯了,萧皇后那时已经五十出头,哪怕年轻时再漂亮,这个岁数恐怕也熟得过头了,除非宇文化及对熟女系有近乎变态的偏好。
反正,没有合理的理由,宇文化及就是留下了萧皇后并且自始至终都带着她。
这就相当奇怪。
后来,宇文化及带着萧皇后及隋朝宗室率骁果军西归关中,被瓦岗军击败,一路仓皇逃到魏县,但没多久就被窦建德破城,而窦破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见萧皇后,自称为臣,并最终将萧皇后恭恭敬敬送到了突厥。
这就更奇怪了。
要知道此时窦建德已经建国称王,建元五凤,他对杨广怕都没这么恭敬,何至于如此对杨广的老婆?
奇怪的事还没完。
萧皇后到了突厥后,继续受到处罗和颉利两代可汗的礼遇,虽说有义成公主这层关系在,但突厥不但帮萧皇后立她的孙子杨政道为隋王,甚至还打算帮杨政道夺取并州建都,这明显已不是“拉穷亲戚一把”的意味了。
难道真是老女人有魅力?还是处罗和颉利两代可汗都具有极其优良的道德品质,不仅有情有义还尊老爱幼?
萧皇后在突厥又呆了十几年,算年纪已经六十多了,再有魅力的女人这时候也真谈不上了吧?
但,萧皇后的奇迹还在继续。
贞观四年,唐军大败突厥,萧皇后不但被李二迎回长安好生奉养,并在死后,被以“后礼”与杨广合葬,这就明显超出了一个新朝对前朝的恩遇,虽说李二和萧皇后沾亲带故,但这个理由显然分量不够。
总之,身为帝女(西梁孝明帝之女)、皇后,在国破之后,结局本应是最为凄惨的一个人,居然与当世奸雄、英雄、大汗、皇帝周旋数十年,且皆让他们格外礼遇,最后还得了个善终,要说她身上没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秘密,江晓是打死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