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央带着香玲出了门,许久不曾出来,心底有一股莫名的紧张之意,迎面有人走来时,即便戴了帷帽,她还是会下意识的躲避,尽显鬼祟之态。
她想,旁人定然觉得她很奇怪吧。
不过大抵因下着雨,路上行人很少,她也放松了许多。
一路避开人多的地方,挑些偏僻人少的地方走,香玲跟着她七绕八绕的,她虽在小姐身边待了两月,却不太懂得小姐的心思。就比如现在,她以为小姐想去她从前常去的地方,可走了许久,那些地方一处也没去。
于是,她也就不猜测小姐的心思了,只安静的跟在她身后,一点声响也没有。
有时候,凡央都觉得好像只有自己一个,在一个愣神间回过头看见香玲时真真吓一大跳。
香玲小心翼翼道:“小姐怎么了?”
“啊?没事,我就是看你有没有跟上,我走路比较快,你可莫要跟丢了。”
香玲小跑着跟上,气喘吁吁道:“小姐放心,香玲可厉害了,绝对不会丢的。”
额,这股傻样,倒有几分冰茴的样子。
这个想法一出,凡央又恨不得打自己一耳光,世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她怎可在旁人身上找冰茴的影子?她真过分。
一面带着自责,一面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长明街。
今日的长明街格外冷清,往日街头那说书先生的摊前挤都挤不进去,可往日即便是风雪天也一日不落的。
说书先生懒洋洋趴在桌上,一点精神气也没有,凡央心想,莫不是又被官兵抓去了才放出来?
她好笑的走上前,低声唤道:“先生。”
说书先生抬了抬眼眸,随意的挥挥手,“这位小姐走吧,今日不说书,不止今日,往后都不说了。”
“为何?”凡央焦急的上前走了两步。
说书先生奇怪的看向她:“什么为何,就是不想讲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小姐若想听,喏。”他伸手指了指街尾的方向,“就那里,转两个弯,你想听什么都有人讲,包小姐满意。”
香玲止不住的皱眉,心想这人可真奇怪,哪有人要亲自砸自己招牌的,她有些怒了,小姐再怎么说也是丞相府的千金,哪能这般让人欺负,正想要上前理论。
凡央却道:“那些人哪有先生讲得好,从前先生最爱讲边关将士的事,不知先生可有新鲜事?”
她已经许久没有霁枫的消息,爹娘最近在她面前愈发小心翼翼,从来不会主动谈起,她若问了,他们也总说平安无事,让她放心。可连着做了半个月的梦,梦里全是霁枫的脸,她再也坐不住。今日出来就一个目的,就想要在这里打听一些霁枫的消息,这位说书先生虽爱夸大,但也不全是胡说,至少事情是真的。
听到她这话,那先生嘴巴一翘,明显不认同她说的话。
“战场上都是厮杀之事,哪有什么新鲜事,若说真有什么新鲜事,那大抵就是每日死的人数不一样,这算新鲜事吗?”
凡央一怔,“自然不算。”
“那不就得了,没有新鲜事。”说书先生没好气道。
说着就很生气的要离开,把他那几本破旧的书随手塞进布袋里,那布袋上还破了两个洞,看着无比寒酸。
凡央慌忙唤他:“先生,我想知道霁枫的消息,先生可有?”
他头也不回道:“每日来向我打听他消息的姑娘数不胜数,人家都定了亲事,你们还是省省吧。”
“我就是霁枫的未婚妻子,凡央。”凡央大声喊道。
说书先生停了下来,他转身错愕的看着她,见凡央一把掀了帷帽,果然是那位凡家小姐。好半晌,他终于还是退了回去,把布袋往桌上一摔,握着手不断踱步。
“凡小姐,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在这里才对。”
凡央不解:“敢问先生我若不在这里,应当去往何处?”
额,这话倒把他问住了,他下意识就想说自然应该在丞相府才是,再不济也应当去了皇宫,没想到她却上了街,委实不应该。
毕竟这时,山海关的战况应当送到了宫中,而一同的还有各位将军的死讯,霁枫也在其中。
不过看她的神色,她当不知道。他脑子转了一瞬,想明白了,大抵是凡丞相与他夫人瞒了下来。
这可就难了,他想自己该不该说呢,全长安的人都知道,自从凡小姐的婢女死后,她受了很大的刺激,病了好一阵,也不大爱出门,百姓们想起时,也总会说似乎许久都不见凡小姐了,从前她最爱走街串巷,不管与什么人都能说上几句话,很是讨人喜欢。只是一朝事变,全然变了模样。
如今看来,凡小姐似乎有所好转,也没么不对劲的。可他一说,万一又让她受了刺激,可如何是好?
他神情变幻莫测,万般纠结的模样凡央看得分明,可她不打算放过他,而是执着的问了一遍又一遍。
“先生,可有霁枫的消息?”
“若先生有,还望如实告知。”
“以前多谢先生帮霁枫和我说话,凡央一直未有机会道谢,今日就跟先生说声谢谢,感谢先生仗义执言,凡央感激不尽。”说罢,深深一礼,神色谦卑。
这话一出,说书先生怎么也没办法不告知她真相了,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目露悲怆:“凡小姐不必多礼,我一生行事光明磊落,说话也但凭良心,若霁将军与凡小姐是个穷凶极恶之人,我也定不会帮你们说话的。”
“我既说出口的话,定然也是因为你们值得。”
“不过。”他顿了顿,低声道:“山海关全城将士无一人生还,就连百姓……就连百姓也都死伤过半。”
“先生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凡央颤声问道,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带着不可置信的悲戚感。
她觉得,这位先生又在胡说八道,官兵呢?官兵为什么不来?他在胡说八道啊。
他在胡说八道啊……
她如此悲伤,说书先生心有不忍,安慰道:“若不出意外,霁将军当是小姐的夫,小姐应该知道事情真相。不过丞相与夫人瞒着,也在情理之中,小姐切勿过于感怀,毕竟斯人已矣,若霁将军在天有灵,也定不愿看到小姐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