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枫的死讯传到长安时那是一个阴雨连绵天。
从前日夜里雨就一直下个不停,天气渐热,夜里开始有蚊虫出没,每到夜里香玲都要给凡央的房间添好几次熏香。是夜香玲第二次去凡央房间时,凡央突然从梦中惊醒,额上的汗珠打湿了衣襟,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怎么也说不出话。
香玲惊呼起来:“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见凡央未说话,她就要去寻大夫,凡央一把拽住了她,“我没事,就是梦魇了。”
“可是小姐……”
凡央打断她的话,“什么时辰了?”
“小姐,才过了寅时三刻。”
这么早吗?凡央将香玲打发了出去,躺在床上便再也睡不着,阿娘白日里同她说,赵姐姐产子,邀她明日去世子府做客。往日她最爱热闹,可如今想着一出门就能看见好多人,她就无端生出恐惧感,于是就托阿娘回绝了去。
阿娘还好一阵念叨,说她莫要一直待在屋子不出门,还是要多走动才行。回想从前爹娘总是说她性子太野,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凡央也浑不在意,抱着阿娘的胳膊乐个不停。如今她性子沉稳了许多,爹娘却不如以往开心。
她就在这样胡思乱想中睡过去,睡过去之前,她最后想到的一个人是霁枫。
初识他嚣张的模样,熟识后在她跟前小心翼翼追随她的样子,再到后面他要去边关低声道歉的他。好多好多他呀,千般模样,每一幕都无比清晰的呈现在她的脑海里。
无论是怎样的他,凡央都一样喜欢。
她就带着笑沉沉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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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天,最是好眠,空气中带着丝丝凉意,又带有泥土的气息,盖上薄薄的一层锦被,别提有多舒服了。
若是往常,凡央大抵是要拖拉一会,可今日她天将将亮她就睁了眼睛,一直睁眼到香玲来替她梳妆打扮。
香玲在衣橱前拿出一件素色衣衫要给凡央换上,凡央撑着下巴,沉思良久。
“不妥,这衣裳不好看,换一件,就那件藕粉色衣裙吧。”霁枫曾说她穿这个颜色好看,事实上她无论穿什么霁枫都说好看。
但她六岁那年在宫门口遇见他时,她就穿了一件藕粉色衣裙,是刚做好的新衣,那是她第一次穿,所以她觉得这个颜色会给她带来好运。
香玲一愣,随即兴高采烈的前去换衣裳,小姐自从冰茴走后就不太喜欢穿艳色衣裙,今日主动说要穿,还是头一回。
许是小姐素雅久了,今日稍加打扮,当真明艳万分,照亮了整个屋子。
香玲喜滋滋道:“小姐打扮一番可真好看。”
凡央假意生气,“难道我以前不好看吗?”
“当然也好看,但是这样更好看。”
这句话……格外熟悉。
那是冰茴常说的话。
冰茴啊,凡央已经不常想起她了,可是,她存在她心底好重要的一块位置,一想起来就疼。
比如这时,她就想,若是冰茴在就好了。
“小姐?小姐?”香玲在她身后唤道。
凡央回过神,笑道:“走吧,爹娘该等急了。”
最近她身子渐好,便花了很多时间陪爹娘,清早是一定会同他们一起吃饭的。
饭厅里娘一个坐在桌前,目露忧愁不知在想什么。
凡央疑惑道:“娘,爹呢?”
“啊?”凡夫人似是被凡央的声音吓了一跳,待看清凡央的身影,她道:“是阿宁啊,朝中有事,你爹早早地就去了。”
事实上昨儿夜晚他就被陛下焦急喊去,一夜未归,她虽不知是何事,但他去之前留了口风,大抵是山海关的事。
山海关,也就是有关枫儿的事。
老爷说,今日留阿宁在府里,莫要让她出门,但阿宁已经许久不曾出门,这担忧委实多余。
却不想下一瞬就听见阿宁说:“娘,等会儿我出去逛逛。”
啪,凡夫人夹起的菜就掉到了桌上,她竟不等丫鬟上前收拾就自顾自的擦了起来,凡央看着有些失态的阿娘,以为她是担心自己出去惹人非议,便了然开口:“娘,我带上帷帽就好,不碍事的,再说了,不是你跟爹说要我多出去走走嘛。”
她以为,娘应该很高兴的,却不想娘的神情却出乎她的意料。
凡夫人放下筷子,试探性说道:“今日是个雨天,雨天路滑,阿宁不如在家好好陪娘,前日里我新学了几样菜品,可好?”
可好?凡央摇摇头:“不好。”
她总算看出来,娘并不想她出门,可她自小就倔,若是娘不说这话,她可能不一定会出去,可现下,这门她是非出不可。
凡夫人也知她脾性,自知说不动她。心道,老爷,只希望你入宫得来的是好消息,阿宁可再也承受不住任何打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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