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婉和阿依木畅谈半宿后,送她回了暗香阁临时为阿依木整理的偏房。
最后一个问题,阿依木沉默了很久也未能回答她。
也罢,苏子萋的事情现下已经落定,离别与否,等来日,她们有机会彻底离开京城时再想吧。
姜婉现在需尽快将暗香阁的新营生拉扯起来,今晚就想凑合,也找个偏房住下罢了。
“徐老板?徐老板?”
姜婉房间选到一半,正巧遇到迎面而来的温重云与佟如风。
一个没有表情,一个还不如没有表情。
“徐老板,襄王殿下在暗香阁外等你。”温重云轻声道。
“哼,是等你多时了。”佟如风一张臭脸,语气也差得要命。
姜婉也颇感意外。
“殿下怎么来了?往年不是都要在皇业寺住上一宿的么?”
“哼,这不是正好逮住准备夜不归宿的某人么?”
“我可是暗香阁的老板,哪儿来的夜不归宿?”
佟如风这无理取闹的,跟个小娘子一般。
“是徐大夫让来接你回去的,恐是担心女儿吧。”
楚无咎从佟如风背后慢步走来,今日他一大早便去了国舅府,如今都这般时辰了,还未休息,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疲惫。
“殿下!”姜婉见他居然亲自来了,急匆匆迎上前去,关切道:“殿下为何自己过来?母亲要让我回去,派个小厮传话即可,你今天折腾了一整日,应该早些休息的。”
“殿下从皇业寺回来,就在你这暗香阁门口等着了,是你和那阿依木一直聊到夜深。”
“在门口等着怎知我母亲要来找我?”
对于这些事,姜婉的脑子转的很快,一把就噎住了佟如风。
“府里来人,在门口遇上了。”楚无咎轻咳两声,简单地就糊弄了过去。
以后胡诌这种事情,是实在不能找如风来配合了。
特别是在这个编瞎话都不带眨眼的姜婉面前,如风更是闭上嘴的好。
姜婉点点头应下,转身又和温重云简单安排着明日的事宜。
楚无咎这时才注意到,姜婉还穿着白日里的一身红衣。
金钗步摇,婉转婀娜,眼角甚至还勾勒了些浅红的淡妆。
即便夜色晦暗,她也如此明艳动人。
楚无咎想到了那夜在花间堂的姜婉,也只是穿了件红衣,便惹得阿依木这种老江湖啧啧称赞。
他眉间微蹙,轻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这里风大,我去车辇上等。”
随即便坐回车辇中,闭目养神。
红衣梳妆的姜婉在他脑海挥之不去,她总是这般出挑,即便是逃出了国舅府,难道不怕再被人看上,被楚无茫看上,再入深渊吗?
到那时候,护得了她吗?
“殿下。”姜婉以为他睡着了,上车时只是轻轻唤了一声,楚无咎便睁开了眼。
眼前的姜婉,已换了衣装。
一袭白衣素发,不施粉黛,是他初见她的样子。
楚无咎哑然一笑。
红衣步摇也好,白衣素发也罢,对姜婉而言,本无什么区别,都是藏不住的人间难寻。
她终究是要立于人前的,就像他似乎也逃不掉那些该来的宿命。
他不愿再继续想下去,找了个话题和姜婉聊起来。
“你和温重云聊些什么?”
“我告诉他,我请了师傅明日来勘量,得赶紧把暗香阁的装潢重新打理一番,早日开张,我和母亲就能早日搬进去住了,我还在想我的房间应该设在何处呢。”
姜婉自顾自地畅想着新营生开张后的日子,而楚无咎本想拉开的话题却又被绕了回来。
“姜婉,”他打住了她的畅想,再合上了眼,轻声问道:“为何你才从嫁入太子府为妾的宿命里拼命挣脱出来,却又要亲手将自己再禁锢起来呢?”
“我并不认为这是禁锢,靠自己的双手吃饭,不丢人。”
楚无咎犹豫了,他不想说那些关于“风尘”关于“男女之事”的字眼,并非他看不起风尘女子,而是本能的,不想将姜婉与这件事情联系在一起。
姜婉见他沉默,心下已了然。
“殿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姜婉的秦楼楚馆和阿依木的不一样。”
楚无咎睁开眼,便是姜婉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也对,她本身就抗拒男子,即便是他也对她难以近身,更何况他人。
想来她心中,定是有成算的。
“你们的营生不一样,但你会和她一样吗?”
“殿下指什么?”
“一生一个人,孤独终老。”
姜婉愣了愣,其实她并未想过今生的缘分,除了楚无咎,旁人是再不会入她的眼的。
而她自己,却有那些解不开的心结与痛苦。
姜婉盈盈笑道:“我只是不成婚,但并不是孤独终老呀。”
“我有母亲,有朋友,还会收养很多无家可归的小孩子,还有……很多在乎的人,我会陪着他们,自然不会孤独。”
“寻常女子,终究会找个人依靠的。”
姜婉摇摇头,道:“我不愿意依靠别人,我只相信我自己。”随即又立马摆摆手,反悔道:“当然,殿下我也是全心全意相信的。”
楚无咎嘴角泛起一抹难以察觉的苦涩,无奈道:
“你即便相信我,也不会依靠我,是么?”
姜婉听完这话,竟有些呆呆的,一脸错愕又义正言辞地解释道:
“殿下,我的确不想依靠你,我想要的,是有一天你能依靠我。”
此刻,换楚无咎一阵晃神,噗嗤笑道:“好,本王等你。”
楚无咎撩开车辇的帘子,帘外居然洒下了些月光。
不知何时,已云开月明。
“既然如此,那现在就先让本王‘依靠’一会儿吧。”
楚无咎拿起车辇上的小方枕,不由分说,放在姜婉的肩上就靠了上去,耸了耸肩轻声道:“本王困了。”
姜婉全身紧绷,不敢动弹。
她没有恐惧,有的只是狂乱的心跳声。
那心跳声,差点淹没了楚无咎的话。
他似梦似醒,在她耳边呢喃:“你的小生意开张前,无论多晚,都得回暖阁住,知道了么?”
姜婉像个傀儡般的,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蛊惑住,僵硬地点头。
“嗯,真听话。”
那声音入梦之前,还嘟囔着解释了一句:
“这可是徐大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