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弋坐在姜婉为他设好的隔间内,看着怡香苑堂内的姑娘们,慢条斯理地站成一排。
姜婉仍旧带着面纱,身旁的案几坐着一位暗香阁找来的面生小厮,笔墨纸砚摆了一桌。
她对着怡香苑的姑娘,柔声道:
“今日有劳各位姑娘了,阿依木将你们的身契都转给了我家主人,受主人之命,需得为各位姑娘核实清楚,无非就是问几个问题,姑娘们还请多包涵了。”
她眼神示意小厮,小厮点点头,拿起身契开始逐一比对:
“李兰三,李兰三是哪位?”
一阵哄笑从姑娘堆里迸发出来。
一位身着玫红色衣裙的女子,拨开人群,走到案几前来,大大咧咧道:
“什么李兰三!姑奶奶我叫玉兰!玉兰花的玉兰!”
她一解释,人群中的笑声更大了。
“你们谁的本名就好听了啊?刘得喜?还是你,张有男?”
人群中又冲出两位花衣娘子,见四下都是自家姐妹,不怕笑话,恨不得出手拍死玉兰。
姜婉见状也是笑脸盈盈,开口劝解:
“好了,玉兰姑娘,我有几个问题需要你答,不可作假。”
玉兰拉了拉被那两人扯歪了的衣服,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小厮唯唯诺诺地开口:“姑娘芳龄几何?”
“啥?”玉兰一时没听懂。
“哈哈,就是问你几岁了!”人群中又传来几声嘲笑。
玉兰对着她们摆摆手,回头向着小厮答道:“你姑奶奶我今年二十有六了,这位小哥,可是比你长了几岁呀?”
“哈哈哈,玉兰,你别逗这位小哥了,别人脸都红了。”
小厮在暗香阁平常是听温重云品茶论道,过得都快是出家人的生活了,如今这般,真是要了他的小命。
姜婉见这小厮着实难受,走上前来帮忙。
“各位姐妹要是如此耽搁下去,恐怕今夜大家都睡不了好觉了。”
见新东家出了声,姑娘们也收敛了一些,姜婉借此再问:
“玉兰,你本是哪里人?何时来的京城?又何时入的怡香苑?”
“我不记得我出生在哪里了,打小就被各种卖来卖去,卖到京城大概是我十五岁的时候,没多久就被阿依木买来,具体几岁不记得了。”
“好,下一个。”
姜弋在楼上看着,文常在一旁试探道:
“老爷,这样可行吗?”
“你的人可守好了所有的出口?”
“老爷刚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派人盯上了,苏夫人不会武,这怡香苑本就是要防着姑娘们外逃的,所以围墙极高,咱们只盯着门,定是跑不出去的。”
姜弋点点头,道:“那便容她这么折腾吧。”
毕竟不是光彩事,大张旗鼓确实不好。
他又想起适才姜婉灵机一动想的法子,确实是两全之法,此女子年岁不大,却极其聪慧,果然商人看人,也是很有一套的。
姜婉办事效率极快,不过一两个时辰,就将怡香苑所有的姑娘都排查了一遍。
自然是没有苏子萋与姜玉瑶的。
姜婉走入隔间,怯懦懦地问:“大人,小女子问完了,大人可有见到可疑之人?”
姜弋摇摇头,又道:“姑娘,我还有一事想要劳烦。”
“大人请讲。”
“这要犯可能藏匿起来,并不在这娘子们之中,姑娘可否还是让我的人进门再搜一搜,这怡香苑若是有些什么阿依木留下的暗道,也未可知。”
“大人说的是,我家主人买这楼也着急,并不曾仔细验货,那就劳烦大人了。”
众人分散在各个房间搜查,姜婉与姜弋就在隔间稍坐了下来。
姜婉没想到,前世今生,第一次和自己的父亲同坐一张桌子,竟是这副光景。
也是可笑。
姜弋在隔间品着茶,已然不关心周遭的繁杂,而是直勾勾地上下打量起姜婉来。
这身段与聪慧,还有那张即便躲在面纱之后,都能看得出的姣好面容,不知能不能搅得魏丰那个老匹夫心神不宁。
唯一可惜的是,这种风尘女子,即便年岁小,也定不是完璧之身,恐怕那挑剔的老匹夫,终究还是会嫌弃。
这一来二去,他这献女的法子还没实施,就已经被堵住了出路,一时间他再想不出合适的女子了。
搜查的府兵回来禀报,并未找到什么暗道。
其实这也是姜弋意料之中,对待那封手书,他还是太过于不理智了。
苏子萋即便不算聪明,也不至于蠢笨到要去她唯一的母家避难,但这阿依木的消失,却也真是蹊跷。
“姑娘,在下还要唐突一回,不知可否找一位与这故主阿依木最为熟识的娘子来,我有话要问她。”
姜婉爽快地答应了,叫来玉兰,让她不必慌张,这位大人问什么,照实说便好。
“玉兰姑娘,阿依木临走时,可有跟谁见过面?或是有什么反常的样子?”
玉兰稍想了片刻,说道:“她见了什么人我确实不知,但她前几日说要卖掉怡香苑,大家都觉得很突然,她说她也是临时起意,觉得自己已经赚够了养老的钱,要回老家凉州,安度晚年了。”
“凉州?”
玉兰点点头,道:“对,我们都知道阿依木是凉州人。”
“文常,给城北那一队捎个信去。”
“是,老爷。”
是他判断失误,错失了最好的时机,只愿这些府兵还赶得及,在她们入凉州之前截下,否则,那秦王楚无锋的地盘,他是半分都不想踏入的。
怡香苑已无事可再寻,姜弋也该回家收拾淮家的蠢货了。
“姑娘,今日得你相助,本王十分感激。”
他也不再隐藏自己身份。
“不知你家主人姓氏名谁?这怡香苑又何时准备再开张?届时,本王定来捧场。”
姜婉心中暗笑,他来捧场?难不成又想买一个“雪芙蓉”回去么?
她微微欠身作礼,毕恭毕敬道:
“我家主人姓徐,而这怡香苑今后不会再开了,这些姑娘会与我们同去其他的地方谋生活,小女子谨记大人心意,开张之日,定会恭迎大人。”
“听姑娘这话,像是已然知晓本王身份。”
姜婉抬起头,目光与他对视,更是评头论足了起来:
“观大人穿着,定是皇亲国戚,再观大人的年岁与相貌,小女子只能想起曾在姐姐们口中听说过的,十几年前,那位以仙人之姿,扰了全京城女子春梦的姜家二少爷,如今的国舅爷。”
姜弋大笑,姜婉这番话让他想起往日荣光,甚是开怀,竟然还谦虚地说道:“老了老了,为陛下办事多年,早已不及当年了,也不知现在京中的小姐们,闺中谈论的又是哪家的公子咯。”
“大人真的不知?”
“什么?”
“如今女子们的梦中,自然是那位身娇体弱,又媚骨天成的襄王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