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总是不自觉染上凉薄的。
不大的营帐内,钟会打了个哈欠,放下了手中的竹卷。
是时候,前去见见那个人了。
钟会翻阅过无数古迹,虽然未能全然证实,但此人的存在,却终究算得上一个不大不小的变数。
自己都能出现在这里,那么,一切,也不需要太过以常理度之。
那少年临走前的决绝仍旧历历在目,钟毅得令后的茫然钟会也看在眼里。
的确,将任务交接给这样一些人,无异于是买彩票,去苛求那渺茫的概率。
然而,目前可用的也仅此几人而已。
近些时日近乎是倾囊相授,但钟毅资质愚笨,所学终究有限,虽然兵士仅仅数百。
在这个时代,选一勇将,便可杀个七进七出也不算夸张。
那少年吞下密信的时候脸上还是带着笑容的,而自己模仿郭淮的笔迹更是不可能看出什么破绽。
唯一的缺陷,便是那人便不可能在此事之后生还。
哗啦啦...
雨是在二更左右开始下起来的。
不自觉间,钟会已经披上了蓑衣带上了斗笠。
山间小路比较难走,雨中火把又难以点燃,钟会感觉头顶莫名的沉重。
似若是因为白日翻阅古籍时间太长有些精神恍惚了。
以至于当那间山中小屋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钟会不由得有些迟疑。
三国时期是存有仙人痕迹的,例如张角得到的太平要术,和那仿佛是在招摇撞骗的于吉,还有那传的神乎其神的左慈。
一切仿若是虚无缥缈,但却带着既定的规律,就像那日的诸葛亮,仿佛中似若视野上被蒙上了一层水雾,缥缈的难以看清。
嘎吱...
随着钟会的动作,古旧的木门缓缓被打开,一股沉重的湿气扑面而来。
让钟会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但很快,他便被满屋的书籍和一卷卷放置完好的古卷吸引住了视线。
就在他迫不及待前去翻阅的时候,才听到了屋内那老者无可奈何的咳嗽声。
咳咳咳...
钟会这才回过头,看着屋内那个端坐在烂木头椅子上,看在发潮的木桌上几个木茶杯的老者。
味道说不出的难受,钟会很难想象,这样的环境下,还有人能顽强的活着。
似若是看出了钟会眼中的差异,老者这才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胡须:
“寒舍漏风,惊扰了贵客。”
钟会平静的摇了摇头,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老者,绝非什么等闲之辈。
但视线还是被那古木书架上的书卷牢牢吸引住了。
尤其是左上角那本看起来尚且完好的书卷,虽然是竹卷的形式,字迹也是繁体。
但那简短的三个字,透露出的信息却让钟会暗暗心惊。
三国志...
在钟会的了解中,此时的陈寿年龄很小,而且历史记载中三国志是在280到290的西晋时期才完成的。
换句话来说,此刻的陈寿大概十五六岁的年龄,这本书的出现,让原本就古怪的木屋中,出现了太大的不合理性。
似若是看出了钟会的疑惑,老者摆了摆手,示意钟会坐在他的对面。
钟会点了点头,看向了桌上那两只茶杯。
也不顾其中可能已经发霉或者夹杂了其他东西,在坐下后便端起自己的那杯喝了起来。
说也奇怪,本来古怪而难闻的味道,在茶水入喉的那一刻全部仿佛被净化了一般。
环境上一丝未变,但整个人的感官上却莫名的舒适了三分。
但此刻老者却诧异了起来,他见过很多来到这里的有缘人,有的惊慌失措,有的欣喜若狂。
还有人暴露出内心的贪婪和苛求无度,但却从未有人如同钟会这般,谈吐之间,尽显名士风度。
终于,老者忍不住开口道:
“年轻人,见到老头我可感到害怕?”
钟会却很是沉默,手中茶杯轻轻摇晃着,只能听到风吹过茶水的细微声音和外面雨水的滴答声。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钟会才缓缓回过神来,看向了面前的老者:
“先生,可是此间之人?”
此话一出,整个木屋顿时一阵静寂,就连门外的雨水似乎都停止了动静。
老者死死盯着钟会,钟会也平静看向老者,没有任何多余的动静。
“呵,年轻人可是对我这满屋藏书有些兴趣?”
钟会上下扫了一眼老者,衣着破旧,身材弱不禁风,手中端着茶杯的手瘦弱到近乎能看到骨头。
尽管如此,一对眼眸却极为锋锐,仿佛出鞘的利刃,能给人一种直面而来的划伤感。
扫完老者的仪容仪表之后,钟会微微叹了口气,声音不乏有些疲倦:
“我本以为,我会在这里找到同类,至少,也算半个知己。”
那股落寞和风霜似若是从骨子中渗透出来,好似多年在外的游子,却失去了家乡的消息。
又仿佛失去一切的孩童,双眸中看不出一丝对未来的期许。
这下换成老者诧异了,他清楚的知道,钟会眼中的落寞和薄凉都不是假的。
但也正因为如此,一个仅仅双十年华的青年人,又怎会出现这种花甲老人也未必会出现了沧桑和风霜感?
那眼底的倦色和眼中的失落,没有一分是虚假的。
这让本来以为自己占据优势的老者不由得有些沉默,头一次,他竟然感觉自己看不透眼前这个青年人。
“年轻人,你,到底想要什么?”
不知不觉间,老者似乎完全被带入了钟会的节奏中,因为,他实在受不了钟会身上这种让他近乎窒息感一般的沉默。
“来找个故友聊聊天,但显然,你不是那个人?”
钟会嘴角微微上划,勾勒出一抹自嘲。
这下换成老者快被气得跳脚了。
他活了多少年岁,建立过多少功绩,又曾经多少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但如今,却头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
眼前的蓑衣客分明近在眼前,老者却感觉自己和钟会之间间隔了一个世纪。
无论是言行,还是眼神,他看不出钟会任何一丝一毫的情绪,也猜不到钟会的到来是想要什么东西。
一直以来,只有心中执念很深的生灵才会出现在这里,但钟会这样的存在,却比他这老头来的还不合常理。
一时之间,老者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只是个普通人,而面前的,是一个真仙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