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季,父亲的府邸就在前面了…”
司马师看了钟会一眼,有些欲言又止,于是看向了司马昭,司马昭神色也很凝重,还是朝他摇了摇头。
“太傅,这一去,恐难有回见之日。”
屋内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司马师和司马昭对视一眼,看向了钟会。
钟会点了点头,于是,三人暂且等在了偏厅。
公元248年,也就是司马懿辞官在家的第二年,李胜被任命为荆州刺史,临行前登门向司马懿辞行,但李胜为曹爽麾下,所以,自然是包藏祸心。
钟会搜刮着脑海的知识,马上知道了目前的情景。
听到李胜的话,司马懿流着口水在侍女的搀扶下挣扎着跟他道别,嘴边喃喃道:
“能回家乡了,好,好啊。”
李胜眸色一闪:看来这老头真的行将就木了,随即面带痛色,心中却不甚欢喜的从太傅府缓步走了出去。
而此时此刻,钟会正拿着手中的竹简,向司马兄弟询问一些自己疑惑的问题。
“得兄长一言,胜过十年诗书啊。”
钟会神色恭谨,心中飞快消化着从司马兄弟二人那里得到的古代知识和历史谜题。
“哪里哪里,为兄不过是痴长你几岁罢了。”
司马师很是受用,整个人似若飘起,司马昭却是暗暗点头,心中对钟会的重视默默增添了几分。
此番才能,若能为我所用,不愁大事不成。
等李胜走后许久,司马兄弟二人才带着钟会前去拜访太傅。
钟会临行前整理好自己的仪表,司马昭注意到他眼底的倦色,默默点了点头,心中对他默默多看了几眼。
“学生钟会,见过太傅。”
“好,好啊…”
面对钟会的行礼,司马懿流着口水,神色痴傻。
钟会连忙起身搀扶起司马懿让他躺回床上,浑然不顾那口水近乎流了自己一身。
司马师朝司马昭使了个眼色:士季啥时候是父亲的学生了?
司马昭朝他翻了个白眼:我哪知道。
但兄弟二人却近乎是同时在心中暗暗点了点头,此番风度,不愧是钟繇的子嗣,面对年迈瘫软在床的老者也丝毫不失名士风范。
“士季,父亲年事已高,若是没什么要紧事,我们便回吧。”
司马师神色温和,对自己的好友,他只想尽快带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父亲只是装病,若是被钟会发现了什么,对所有人都不算什么好事。
钟会手心却开始冒汗,改变命运的时日,便在今天,成败在此一举了。
司马昭神情犹豫,似乎在斟酌什么,最后却是朝着司马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果然,听到司马师的话钟会一愣,紧接着双目微眯:
“太傅认为,您在此躺几十年,便能换得天下太平?”
碰…
司马昭手中的茶杯近乎是在话音刚落时落地,与司马师对视一眼,杀心骤起。
“士季,为何对父亲如此不敬?”
司马师还在拼命的朝钟会使眼色,试图挽救自己好友的性命。
钟会却只是感激的朝他笑笑,然后看向了神色深沉的司马昭:
“子上,魏帝(曹芳)不日便会带着百官去祭祀明帝,大将军(曹爽)也会一同前往,那个地方,叫高平陵。”
装病中的司马懿这时也瞥了钟会一眼,就那一眼,鹰视狼顾,钟会心中一惊!
“继续说下去。”
司马懿端坐在床上,平静看向钟会,那眸子,哪还有半分痴傻的模样?
钟会心中暗定,这一步棋,走对了。
“太傅蓄势已久,自然是心思缜密,然而百密一疏,这完美的闭环中,还是存有一个小小的插曲,或许,会带来不必要的变数。”
“哦?”
司马懿眼眸微微眯起,示意司马兄弟和钟会一块坐下。
三人席地而坐,钟会面无惧色,语气平稳,司马懿暗暗点头:看来,是个可用之人。
司马师悬挂着的心终于收入腹中,司马昭则是面色平稳,他早已深知自己这个好友的才能,所以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给了钟会多大的信任。
“哦?说来听听。”
司马懿端坐在床上,威严自成。
钟会默默的注视着这位太博,年迈,沧桑,却深不可测,如若深渊静寂,看不出任何情绪之类的东西。
“太傅可知大司农恒范?”
司马懿一惊,心中一愣。
的确,如今的三国第一智囊,将会是一个无法掌控的变数。
“父亲许其高官厚禄,丰其家事,使其系心,士季未免过于忧虑。”
司马昭拍了拍钟会的肩膀。
司马懿听后,默默点了点头,显然肯定司马师的策略。
司马昭却是摇了摇头,他的看法倒是难得的和钟会一致。
“此言差矣,太傅之恩,远不急大司农与大将军(曹爽)的交情,何况,太傅所欲之事,更是登天之举。《战国策》范雎曰:卑词重币以事之;不可,则割地而赂之;不可,因举兵而伐之。”
“太傅欲行之事,若有此人阻碍,莫过于欲登天而失其梯,固以我愚见,此人,不可不除。”
“哦?”
司马懿双眸微眯,司马师和司马昭对视一眼,额头浮出细汗。
“那在你看来,该如何作为,才能达成老夫匡扶大魏之愿。”
“太傅忘了么?我,已经说过了。”
司马懿心中一惊:卑词重币以事之;不可,则割地而赂之;不可,因举兵而伐之。
“若是此番行进,有愧为先帝托孤重臣。”
“若不作为,司马家,将从此不存于世,作为家主,太傅为何不尽死生之力,保司马家大厦不倾。”
“大胆…”
滋…
司马师眸中带着痛色,但怀中利刃仍旧出鞘,近乎要划过钟会的脖颈。
钟会面不改色,司马懿则是许久不曾言语,冷眼目视了钟会很久,最后微微颔首:
“士季,那这件事,就由你来办,不知士季意下如何?”
“愿为太傅,尽我所能。愿为大魏,尽死生之力,保大厦不倾。”
碰,钟会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放于胸前,不卑不亢,神色沉稳。
那时间仿若定格在了一瞬,又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直到司马师放下手中的横刃,司马昭拍了拍钟会的肩膀,言简意赅。
一字一句,重若万钧:
“士季,我信你。”
“我也相信你,兄弟。”
哐当…
司马师手中的横刃落地,他上前一步,死死抱住了钟会。
眼泪垂滴。
轰…
天空一阵轰响,落下了绵绵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