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药嘴上嫌弃着,手上可没耽搁,走过去摸住阴灵雨的手腕,只觉得入手一片细腻柔软,手指白嫩细长,柔弱无骨,全不似握剑的手,眼睛禁不住偷偷看着眼前的美丽面庞,有点心猿意马,这姑娘可真美啊!像是从标刻尺度最完美的模具里刻出来一样,没有一处不匀称,没有一处不妥帖,连女人看着都觉得心生欢喜。
此刻面色微白,病弱西施,更添三分脆弱的美。
只是看着清冷了点,像是个没有情感的瓷美人,要是再多一点人的气息,准定就更明媚动人了。
裴京墨见红药已经给她号上了脉,不知她心里正在有的没的想了一堆,只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见自己手上还捏着她的面纱,上面浸满了血迹脏污一片,想她定是喜爱整洁,顺手就着水盆里的水将面纱洗干净了,抖了抖挂在窗口架子上扯平晾干。
然后回头问,“她怎么样?”
红药慢慢收回了手,“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神思不宁,心气郁结良久,肺气不足,刚才估计是急火攻心,一时岔了真气。”
裴京墨这下放下心来。
“只是她平时修的该是清心寡欲,灭绝五情的功法,长期心气郁结,神思不宁不但于修行不利,也对身体也极不好,她今次只是呕一口血,下一次就未必是一口血能了事的,姑娘家你也知道身体底子本就比不得男人,亏损的厉害了,可是很难补回来。”
“是。”
裴京墨低低应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红药见他今次乖顺的很,一点也不似平日那样的凶神恶煞,遂起了逗弄他的心思,笑眯眯道,“哥,你不觉得你应该跟我解释一下,这个突然出现又受伤的瓷美人是从哪来的吗?你们又是什么时候结的仇?我记性好的很,她应该就是之前店里的那个道姑吧?”
红药突然俯身过来,盯着他的脸打量,“呦!这儿还有个巴掌印儿呢?姑娘拍的?我帮你消消肿?”
裴京墨脸色大窘,抬起一脚比划着就要往她屁股上踢去,“还不赶紧去煎药!”
红药一缩脖子,吓得赶紧一溜烟跑了。
亏 损的很厉害吗?他又回头看了眼床上躺着的姑娘,没事,他很快就打定了主意,反正红药的医术天下无双,自己赖着她就是了,自己虽然天天嫌她嫌的要命,可她毕竟是隐藏的神医谷小当家,手下掌管万千神医,医术更是天下无二,想要治病,还真得靠她。
这么一想着,他突然无比庆幸当初收养了红药。
红药不知道京墨肚子里打的歪主意,对他的事情一向很上心,煎好了药亲自喂给了阴灵雨,见她苍白的脸色慢慢有了血色,知道已经起了药效。
半夜被裴京墨吵醒,红药这会又困得直打哈欠,裴京墨夸了她几句就哄她先回去睡觉了,自己坐了一会,又觉得总不能一直在她的房间里呆坐着,若她醒来看到自己指不定又要气成什么样。
索性又去一楼大厅,摇醒了打瞌睡的小二另开了一间房,可是躺在床上,直等到天色发白,仍旧睡意全无,脑中清醒的厉害。
床板又薄又硬抻得他胸口一片闷痛,冷得他忽然又想到了这段孽缘开始的地方,那个每次想起都寒意彻骨的寒冷地洞,是他这辈子去过最冷的地方……
那应该是一年多前吧,他遭歹人偷袭暗算,身受重伤,狼狈逃窜至西北那片人迹罕至的密林里,结果一着不慎掉落悬崖,又顺着水流被冲出了几里地去,等到终于凭借着最后一点力气抓到一截枯木划到岸边时,人一条命已经去了半条,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迷迷糊糊去到了那个寒潭地洞的,只记得自己看见一个洞穴就跟看见救命稻草一样,蹒跚地朝着洞内而去,怎知那洞怪异的很,越是往里走越是寒意彻骨,最后他终于抵受不住,一头栽倒了下去。
身上的伤痛遇着这寒意,更寒凉入骨,痛的他登时就晕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晕了多久,等四肢再有感觉时,只觉得身体好似被冰冻住了一样,居然冷硬的无法动弹。 可奇怪的是,胸口这一片却火热滚烫,热的像是要烧起来一样,与四肢的寒凉形成了怪异的对比。
他试着动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身上好像是压了个什么。
他又动了一下,身上那一团怪异的火热突然也跟着扭动了一下,纤细有如发丝样的东西拂过脸庞,在冻的僵硬的面庞上带来细微痒痒的触感。
然后身上火一样的物体仿似醒了过来,发出微弱的,
那是一道含着浓浓不适又极度倦懒的女声。
极其勾魂摄魄。
他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到从洞顶一个极小的洞口射下了一缕幽淡的月光,一个美若仙子姑娘正趴在自己的身上,他脑中绷着的那根弦嘭的一声就断了。
当时他的脑海中只存着一个念头,那肯定是仙女吧,否则世间怎么会有那么美的女子。
她眼眸似含情的秋水,潋滟动人,妩媚生姿,分明是一张清冷绝尘的出世面容,却面颊泛红,眼神迷蒙,更添几分诱人的魅惑之意,满头乌发就那么随意的披落在身,拂在他的脸上,一片奇异的痒。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仙女却突然俯下身来,一口含住了他的唇。
后来……后来……就……
就没怎么抵抗地从了她。
然后他就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又那么神奇的绮梦。
在那个梦里,
在那样无比真切又无比美好的梦里,两个人紧紧相拥,,靠着彼此慢慢睡着。
等醒来时,一缕幽暗的光射进洞来,天地一片舒静,已不知天光何许。
他揉着疼痛异常的脑袋坐起来,只觉得还尤似在梦中,脑中眩晕,身体沉重异常,等他终于清醒了,看向四周时,四周空荡荡的,根本不似曾有人来过。
八成是真做了一场春梦吧……
结果他一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身上不着片缕,衣服仍四下里胡乱丢着,,说明之前的种种根本不是做梦,真的有个美丽的姑娘来过这里,可她就和来时一样,不打一声招呼又悄悄离开了。
自那一场异遇以后很久,他都得了一种怪病。
很长一段时间里浑浑噩噩,好像是中了什么毒一样,他的魂儿好像也跟着那个仙女飞走了,脑袋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法想,睁眼闭眼全是那张美的令人心颤的绝世容颜。
他无法理解,人间浊世怎么可能会有那么美丽的姑娘。
他更无法理解,那么美的姑娘为何会出现在那个山洞,怎么会与自己这样的人如此。越是想着,人就时而精神振奋时而困顿萎靡,一忽痴痴傻笑不已,一忽又愁眉不展哀叹连连,折腾的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连喝了几个礼拜的大酒,喝的人越发糜烂了,他整日歪倒在路边神思混乱地想着,不管怎么样,自己毕竟占了人家的便宜,她若真的在这个世间的某个角落,岂不会觉得自己是个不负责任的野男人?
他很愿意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么想着,他又有了点精神,晃荡着满世界没有目的的找着,仙女踪迹难寻,根本不知飘向了何方。他找了月余,有时醉酒醒来不知身在何处,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可笑。
如果就此一辈子错过,他再萎靡一段时间,估计也就真当那是个梦,自己再不愿也终究会醒来。
可偏偏他就真的遇到了她。
那是一个阳光无比灿烂的午后,骄阳暖烘烘地将一切都烘烤的热气腾腾,裴京墨歪倒在一个酒肆的栏杆外面,正在和一群刚结识的泼皮无赖拼酒取乐。
忽然一队面覆薄纱的道姑慢悠悠从眼前飘过,那群道姑个个身姿曼妙,步履轻盈,看着直叫人挪不开眼,这群地痞无赖眼馋地瞅着,嘴里说着些不干不净的污言秽语。
裴京墨嘴角含笑懒懒一瞥,忽然在这群道姑里看到了那一抹身影,她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个子高挑,细腰拂柳,无比婉约动人。尽管此时的她高挽发髻,面覆薄纱,衣服也穿的与那日不同,可他就是浑身一颤,一眼于人群中认出了她来。
痴愣愣地站了起来,望着那已经深入脑海的影子,只觉得呼吸困难。
酒坛子被他一脚踢翻了也没看见,花生米散了一地也不知道,旁人嘴里在叫喊着什么亦是不闻一字,就那么有如痴了一样朝着她的背影追了过去。
紫夜墟一行人在酒肆外的桌子上落了座,叫了素面等待的间隙商讨着如何铲除背叛师门的叛徒。
那些淫道士防不胜防,居然挑唆心思纯良的小师妹与人私奔,这等丑事,让圣姑勃然大怒,立即派了执掌门规戒律的四礼堂莫姑姑携门内弟子追之,圣姑令已下,无论上天入地定要将那不守清规的小师妹毙于四礼剑下。
她坐在那里静若禅画,美的那么出类拔萃,熠熠夺目,她似听的极认真,根本没注意到旁边走来的那个失魂落魄胡子拉碴的年轻男人。
裴京墨走近她几步便就不敢靠前了,哑着嗓子试着叫,“姑娘……”
阴灵雨回过头来,仍旧是那双秋水剪眸,柳叶般不堪一吹的弱弱细眉,可此刻那双眼中不再含情脉脉,深情涟涟,清冷高贵的仿似一尊虚假的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