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原本空无一人的位置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歪扎着发髻的道士,那道士眉眼修长,看起来有几分邪气,衣襟半敞着,一副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的浪.荡样,他左右手各拿一个大鸡腿啃得津津有味。
吃的可不就是颜凉的鸡。
“好吃好吃!这鸡滋味真不错!”眉眼细长的浪道士看着他们面前的那盆鸡,伸出油渍麻花的手叫道:“你们不吃,便给我吧!”
他动作奇快,颜凉只觉得眼睛一花,一盆鸡便入了他的怀。
浪道士往旁边的长条凳上一坐,大快朵颐的吃起来。
这道士好快的身手!
眼见着一盆鸡速度极快的见了底,颜凉有些着急,“那可是我们的鸡!”
这时候她突然体会到了带着箫褚白出门的好处来,两个人一脸求救地看向箫褚白。
箫褚白将酒杯倒满了酒,低声道:“吃鸡不饮酒,岂不无趣?”
酒杯一转,瞬间离手飞了出去,直奔浪道士而去。
那道士徒手将酒杯一抓,大笑起来:“兄台客气了!”
一口饮尽杯中酒,随手将酒杯抛在了地上,细长的眸子在颜凉的脸上直转悠,笑眯眯道:“这位小姑娘,可否愿意做我的道侣呀!道爷我孤家寡人,正缺一个美若天仙的小道侣呢……”
话还在原地,人却几乎刹那间出现在了她的身前,颜凉人还没来得及动,就感觉左右两道真气猛地一撞,箫褚白一掌伸出拦住了浪道士准备抓向她的手。
“凌冲子道长,脏手就不要污了姑娘的衣裳。”
原来竟是凌冲子!颜凉侧目看向浪道士。这就是传说中花极道大名鼎鼎的……凌冲子道长?他虽看着年轻,但在花极道地位却是极高,甚至掌门付阳子都得给他三分薄面,不为其他,就因为他的师尊是名气更大的当世第一的谢半仙,谢半仙一生收徒有三,这第三个小弟子,就是面前这位不修边幅的凌冲子道长了。
凌冲子被箫褚白的一掌灌的往后退了半步,哈哈一笑,一屁股坐在箫褚白对面,“我还偏要用这姑娘的脸蛋来擦手!”一伸手又朝颜凉抓来,箫褚白果断出手,两人就在桌前的方寸之间较量起来。
颜凉见两人出手的功力,便知道自己是安全的,己方稳赢,这浪道士虽然看着厉害,比起萧大门主还是差了一着,索性在二人来去的掌风中,艰难地啃起了鸡翅膀,继续吃自己的菜。
“吴狗欺人,花极道若不想步两仪宫后尘,是不是也该表态了?”
一道细若蚊丝的声音传来,颜凉猛地一怔。
“管他是狗是熊,我花极道可从不搅合世俗之事。”
“疯狗咬人的时候可不管你是谁,你花极道莫不是有自信可以拦虎下山?”
“你就能?”
两人掌风不断,往来如风,声音更是细若游丝,颜凉却仍捕捉到了一些信息,鸡翅停在身前寸许,也忘了吃。
“不止是我,是我们。”
凌冲子顿了一顿,轻声道,“想要我如何?”
“无论发生任何事,不看,不听,不管即可。”
箫褚白一掌劈下,桌子瞬间四分五裂,震为满地靡粉,浪道士飞身而起,哈哈大笑着离开,“门主功力深不可测,八月十五花极道必定亲自拜访。”
箫褚白翘起二郎腿,弹了弹身上的灰,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颜凉却明显感觉到他戾气满身,不知为何他突然暴出一身的肃杀之气,似是忍耐不得,过了片刻,那股子凛冽的杀气才渐渐退了,杨崇浚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更不曾听闻刚才那细若游丝的交谈,只是苦哈哈的看着满地的狼藉。
“哎呦,好好的一顿饭,就被那个臭道士给毁了!”
她听到了什么,两仪宫?什么拦虎下山,还有要对方不看不听不管,什么不看不听不管?
他果然不是单纯来陪他们吃饭的,甚至,一开始,就是为了与凌冲子密会而来。
他肯定还知道些什么她不知道的重要信息。
颜凉将满腹震惊收起,一双筷子还悬在半空中,身前的桌子却不见了,她看着箫褚白怒道:“箫褚白,你还我的菜!”
*** ***
晓凤楼排了好久的队买来的桂花鸭,塘里新捕的臭鳜鱼烤的香脆麻辣,酸辣鸭爪和几块糕点都仔细用油纸包好,精挑细选的烈酒一壶,本该是就着那人的口味买果酒的,但是颜凉实在是馋更爽口过瘾的烈酒,就遵从了内心的选择,还是按照自己的喜好买了,反正他吃的也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提着满手的东西乐颠颠的往赤衣堂后院,箫褚白独居的院子走去。
自从城外回来后,箫褚白便再没露面,直忙到傍晚时分才恍惚看到一道人影,然后便进了书房,从书房里进进出出了几波人,直到此刻已经入夜才消停下来。
颜凉观察了一整天,知道这会应该是箫褚白在休息的时间。她心中疑虑丛生,越想越心焦难耐,就更想弄清楚其中的某些重要内容,今日摆下这鸿门宴,无论如何都准备从箫褚白那里套一点有用的讯息出来。
并没有打算隐藏自己的动静,何况就算再怎么隐藏,以箫褚白的警觉也是会被发现,索性自己自觉的提着东西,费了半天的劲才把自己和吃的搬上了房顶,找了个瓦片稳固的舒适地方将油纸打开,里面的鸭子还是热的,看着果然肥美异常,诱人的很。
然后微微扇着风,把味道往下面的屋子里送。
箫褚白早听见了动静,这会站在檐下皱着眉头:“你半夜跑到我房顶上做什么?”
“如此良辰如此夜,萧大人可有雅兴与在下小饮一杯?”说着还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笑得一脸谄媚。
箫褚白环着手臂,神色淡然的看着她的做作表演。
直笑的脸都僵了,对方也没个表情,忍不住低声道,“箫褚白,我排了好长时间的队特意请你吃鸭,你别不领情!”
“哼!”
轻轻哼了一声,箫褚白身体一轻,便轻飘飘落上了屋顶,挨着她的身边坐下。
“你即知我喜甜食也该知我不喜欢吃鸭。”箫褚白瞥了一眼油腻的肥鸭,兴致淡淡。
“我知道。”颜凉笑眯眯道:“但是我喜欢!”
箫褚白看着瓦片上的三个酒杯,问道:“还有其他人?”
“只你我二人。”说罢将三杯酒倒满,一杯递给了箫褚白,一杯自己拿着。
“今日是陆朝颜的忌日,你不会不知吧?”说罢煞有介事的举起第三杯邀月。
是了,十年前的今天,正是两仪宫被灭的时候,陆朝颜走火入魔提剑杀灭周围大小十三个门派,自己则在乱斗中尸骨无存,陆玄机一夜逃遁神隐,从此天下遍寻无迹。
那一年她也不过十八。
箫褚白饮了杯中酒,没有多说话。
一杯自己饮了,一杯洒到瓦片上。
颜凉深深的叹了口气,仍旧展开她那副笑模样,一副万事不愁的自得其乐的样子,“今日不说伤心的事,一起喝个酒,也算是敬了那个倒霉鬼。”
将烤鱼撕下一块递给箫褚白,烤鱼上裹着辣椒粉,看起来酥脆可口。箫褚白本不吃辣,这次却不知怎地没有拒绝,伸出手来接了,鬼使神差地丢进了嘴巴里。
“这鱼好吃!辣的过瘾!”颜凉吃了一大块,忍不住叹道,太爽快了!
身旁的箫褚白脸色却变了,他只觉得舌头火辣辣痛的难忍,想饮一口酒缓解一下,怎知这酒也烈的过分,辣上加辣,仿佛喉咙里都在着火。颜凉眼疾手快的在箫褚白的嘴巴里塞了一块糕点,好笑的看着他狼狈的样子。
“你是觉得这鱼难吃还是觉得太辣了?”
“又难吃又辣。”箫褚白觉得自己就不该上来,更不该吃她的鱼,喝她的酒。
她却突然抚掌笑了起来,“我突然想起来一件好笑的事情,你知道我们两仪宫有三样东西吃不得吗?”
箫褚白瞅着她,语气不善,“什么?”
“陆朝颜烤的鱼,陆朝颜酿的桃花酒,和陆朝颜做的核络酥。你是不知道我师父她烤的鱼能有多难吃!她酿的桃花酒可以直接拿来当毒药用,还有她做的核络酥,我吃过一次,差点暴毙而亡,不信你都可以问沥沥的!”
箫褚白忍俊不禁,“哪有这样说自己师父的。”
“你吃过就知道了。”
箫褚白轻轻一笑,不再答话,不知在想着什么,神色仍旧淡淡的。
颜凉瞅着箫褚白的神色,适时的转移话题,“其实我今天叫你来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她正色道:“我昨日与杨崇浚偶遇洗剑阁一行,也是巧了,正好看见霍香衣一行脸色不佳,似是受了重伤,一问之下才知洗剑阁遭人伏击,霍香衣与雨师妾二人皆身中霹雳火毒。”
“此事我已知晓,霹雳火毒霸道的很,再硬气的人也经不住火毒的日夜燎烤,若不及早拔除,烧久了便会终身落下病,这几日霍香衣一行四处询药无果,今晚已去拜访瑞王府求取寒玉雪芙蓉。”
瑞王?是了,试问江宁权势最大,最尊贵的除了瑞王谢韫还能有谁。
“那瑞王给了吗?”
“自然是给了,如此良机与洗剑阁拉近关系,瑞王府当然不会错过。”
颜凉不以为意的撇撇嘴,“这个瑞王府实在是有些让人难以捉摸,你说瑞王以陆朝颜的宝剑为由头召集天下豪杰,宣扬什么剑中藏着武功秘籍,引得整个江湖纷扰不断,纷纷涌入江宁,可是,若是剑里没有秘籍,他要怎么收场?”
箫褚白颇有兴致的看着她,“你认为呢?”
颜凉比谁都清楚剑里压根没有什么秘籍,“若天下群雄毕至,到时开剑查验却没东西,到时瑞王如何给天下人交代?更别说最近又出现了鬼蝙蝠袭人事件,各门派伤亡不小,若瑞王不能让大家满意,怕是要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你觉得瑞王这一场胜算几何?”
“胜算?我根本没觉得他做这一场热闹能捡到什么便宜,若说以武功秘籍招揽群雄,可首先是得有这个秘籍。”
“剑还没开,你怎能确定里面没有秘籍?”
“凭我对陆朝颜的了解,她估计根本不会想到要把秘籍藏起来,还藏在剑里。”
“哦?”
“她当年要是不那么痴迷武学,一味追求破镜,把心思稍微用点在别的地方,也不至于被人算计致死难明真相。”
箫褚白莞尔。
“且等着看热闹吧,这瑞王要么就是个一顶一的草包,要么就是阴险狡诈所图甚大。”
“你好像对瑞王偏见不小呢。”
箫褚白舒服的斜倚着,小口抿着烈酒,品味那种冲天而来的辣气。
“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颜凉恶狠狠丢了一个藕丁在嘴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