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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疾风骤雨(1 / 1)


雷声沉闷,滚滚自远而近,狂风平地而起,拉扯着压境的黑云一路铺盖到了江府的正上方。

紫色电光撕裂了天地,一声巨响紧随而至,将黑夜照成了白昼。

江燕行白天身体不舒服,迷迷糊糊正睡得昏沉,被这一下吓得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他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朝窗外看,转头间,骤雨倾盆而下,硕大的雨珠砸窗框上,顷刻间就在屋内临窗的一片地上汇成了一湾小水潭。

江燕行赤着脚,手忙脚乱地跑过去关窗,远远看到父亲的书房里还亮着灯。

他想起下午的时候曾经不小心听到父亲交代下人,说是有贵客到,让他们一律不准靠近书房。

难不成贵客到了这个点还没走吗?

江燕行抬头看了看天色,这雨短时间内怕是不会停了。

晚间回房的时候房门只是随手带了一下,没有关好,此时被风一吹就开了,江燕行较劲似的看着门口,指望它能自己关上似的。

看了半晌,无奈地穿好鞋袜,下地关门去了。

正走到门口,看到隔壁房间走出来个人,他探出头去:“娘亲,这么大的雨你去哪?”

江夫人朝他举了举手里的伞:“去给你父亲送把伞,这雨,从书房淋过来怕是要生病的。”

江燕行撇了撇嘴:“父亲哪有这么娇弱?”

江夫人笑了笑,不和他争论,也不和他解释,撑开自己那把伞就要往雨里去。

江燕行只好上前拦住她:“好了好了,孩儿去替你送。”说着把江夫人推回房间,抢下她手的伞,一路往外走,一路喊着:“娘亲回屋等着去吧。”

雨势实在太大,即便是撑着伞,雨水也会从四面八方扑来,没走几步,江燕行的身上就已经湿了大半,他一面庆幸还好抢了娘亲的活,一面加快了脚步。

他顶着风小跑,庭院到书房的中间有一小段走廊,他跑进廊下才慢了下来,把自己的伞搁在边上,拍了拍身上还停留在表面的那些水珠——即便这么做的意义并不大。

他嫌弃地扯了扯身上黏腻的衣服,拿着手里的伞走到书房门口,正准备抬手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怒吼:“你休想!”

雨声喧嚣,却像是被这声暴怒震得停了一下。

江燕行下意识一抖。

他已经很久没见父亲发过这么大火了。

即便这火气不是冲着自己,他也不想在这个点进去做池鱼,万一被波及了,岂不是很冤?

江燕行心里暗暗打着主意,准备把伞搁在门口,可若是随意放在一旁,父亲到时出来的时候没看到,自己这一趟雨岂不是就白遭了?

他想了想,准备悄悄地把伞从门缝塞进去放在出门的必经之路上。

“本少爷果然天资聪慧。”江燕行洋洋得意地想着,小心翼翼地扒开一道门缝。

剑光一晃而过,他下意识闭了一下眼,再睁开的时候,就看到怒发冲冠的父亲身首异处,那头颅滚落在地上,鲜血从断口处淌到眼角......

江燕行手脚冰冷,冻在了原地,雨伞脱手掉在地上,“咔哒”一声,惊得他被吓得停跳的心脏猛地颤了一下,剧烈跳动起来。

同时,也惊动了屋内的凶手。

那人转过身来,喷溅的鲜血染红了他大半张脸,他的眼神宛如暗夜狩猎的致命毒蛇,嗜血又阴狠。

跑!快跑!

江燕行在心里不住呐喊,可他的双脚像是被那双眼睛石化了,坠如千斤,怎么也挪不动。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

那人动了一下,朝门口走来。

他每走一步,剑锋便在地上滴下一滴粘稠的鲜血。

江燕行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呼吸停滞,憋得他眼前一片血红,而后他像是被逼到极致,忽地拔腿就往回跑。

慌乱凭着本能,他埋头冲进一个房间,看到一个巨大的衣柜,便想也没想就躲了进去。

正在房里绣着荷包等丈夫的江夫人只来得及看清儿子身形匆匆地躲进衣柜,连推开的门都忘了关上,还以为他又闯了祸被江安守追打,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针线起身,正准备上前去安慰两句,就看到门口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长剑浴血一言不发,江夫人当即脑中电光一闪,已经联想到了什么,她心中悲愤顿生,不管不顾地抓起手边能抓到的东西朝那人丢去,拼着最后一秒冲到窗边:“行儿快跑,别回头!”

下一刻,她就被一剑刺穿了喉咙,当场毙命。

躲在衣柜里的江燕行眼角瞪得几欲撕裂,可他只是死死捂着自己的嘴,连一声尖叫都不敢发出来。

凶手抽出剑,翻身从窗户跳了出去。

江夫人声嘶力竭的吼叫引来了江府的侍卫,一群人冲进了屋里,看到已然命殒的江夫人,循着血迹也追了出去。

江燕行不记得自己在衣柜里到底躲了多久,屋外依稀传来阵阵喊杀声和惨叫声,他都已经难以分辨,眼前来来回回交替着爹娘鲜血淋漓的模样。

他失魂落魄地从衣柜里爬出来,手脚绵软地无力支撑,他想站起身去看看地上的娘亲,可才迈出去一步,便整个人摔到了地上。

手上,脸上,沾上大片黏稠的液体。

那是江夫人的血。

江燕行像一个被人牵着线操控木偶,表情木讷,肢体僵硬,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摸索间手按到了什么绵软的东西,他无意识得把那东西抓进了手里。

他失魂落魄地摊开手,那被他捡起来的东西又掉在了脚边。

他看着自己的手,那片猩红刺得他生疼,两眼阵阵发黑。

他无法忍受地木然挪开视线,看向了脚边那物件——那是一个绣了一半的荷包。

洁白的底布浸透了鲜血,上面青绿勾勒的青竹也被染成了黑色……

“行儿快跑,别回头!”

江夫人最后的话在耳边炸开,江燕行离体不远的三魂七魄被人一把拽住硬塞回了躯壳,涣散的眼神倏忽聚拢,看了一眼地上早已没了气息的娘亲,狠狠咬着牙,一把抓起那个荷包,冲出门。

他一路朝人声的反方向狂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活下去才能报仇!

暴雨越下越大。

炸雷声摧枯拉朽,恨不能把这天地都掀翻。

莫庭晟看了看窗外,又低头看了看江翊。

这雨来得突然,分明都已经过了盛夏,难得一见这样的雷雨。

他从第一声炸雷就醒了,雷雨天气总让他想起一些不那么愉快的回忆来。

他睡不着,本想起身,奈何江翊这厮睡相实在不怎么好,之前是梦魇拉着他不放,这次自己分明后于他躺下,也不知道怎么的衣袖就钻到他身下去了,还被他压得死死的。

江翊又不知道做了什么梦,一直也睡不安稳的模样,梦里颠来倒去一会儿喊“爹”,一会儿喊“娘亲”,一会儿又一直低声说什么“锁门”、“快跑”......

一边嘟囔着,还伸手把自己的衣服抓得更紧了一些。

莫庭晟猜想他大概是梦到了往事,想着这会儿要是把他叫醒,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便只好任他怕冷似的一个劲往自己身边挤。

忽然间,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划过,光亮映在江翊脸上,莫庭晟这才看清楚他脸上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湿了一片,禁不住吃了一惊。

他以为江翊这个人是刀枪不入的——并不是说他心若顽石,而是因为他好像时刻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即便他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时常选择妥协,即便在自己步步紧逼之下他不甘愿却也坦白了前世的事情,可他依然像是缩在一层坚硬的壳里,他不愿意出来,就谁也进不去。

就连提到当年的灭门惨案,他都带着三分漫不经心,

所以莫庭晟从来没有想过,会见到他这副模样。

莫庭晟两辈子加起来活了五十多年,大部分的时间生长于名将府邸,其余的时间便在军营,身边全是一群保护欲爆棚的老爷们儿,耳濡目染之间难免受了影响,乍见江翊这般毫无自觉流露出来的脆弱,就觉得心尖被人掐了一下,再不忍看他被魇着,捏着他的肩膀轻轻摇了摇,低声唤着:“江兄,江翊,醒醒。”

江燕行埋头跑进一座深山,听到有人喊他,情不自禁回头看了一眼,没想到脚下是个断崖,他一脚踩空,当空摔了下去,四周无所依凭,脚下又深不见底,他胡乱挥舞着手臂,想要抓住点什么。

江翊整个人抖了一下,猛然睁开眼。

“江翊,你怎么样?”

江翊还没从梦境脚不沾地的飘忽感中缓过神,神色茫然地转动眼珠看向出声的人。

莫庭晟没再说话,任他看着,眉眼间全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江翊脑子里缓慢回过味来,垂眼看了看和自己交握的手,嘴角的苦涩便满溢了出来。

他一点点把自己的手从莫庭晟的手心抽离出来:“抱歉......”

“醒了?”莫庭晟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问道。

江翊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他清了清嗓子,坐起身,用袖子擦了擦脸:“我爹这酒实在太烈,热得我出了一身汗也就罢了,还害我噩梦连连,真是让兰兄见笑了。”

他牵着嘴角笑了笑,又好像知道自己笑得并不自然,逃避似的转身要下床,嘴里还欲盖弥彰地说着:“下次不能再喝......”

一句话蓦然中断,江翊整个人僵住,低头看向攥在自己腕上的手,又顺着那手看向莫庭晟。

“江翊,”莫庭晟沉着声,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跟我说说吧。”

雷暴过境,雨声淅淅沥沥变得绵延,连风声都时断时续。

江翊看着他的眼睛,几乎要丢盔弃甲,可他脸色变了又变,故作玩笑道:“兰兄,你说过不打探我的私事的。”

说着又要抽身离开。

“安庆八年......”

江翊被钉在了原地。

“我不顾皇命,率盛渊营十万大军北上解隆晏之困......”

江翊双瞳剧烈震颤,雨声歇了,风声偃了,只剩下莫庭晟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述说当年那场他所不知道的最后一战。

他的手脚不受控制,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坐下。

莫庭晟掩去了安庆帝的作用,掩去了大裕军的埋伏,只说最后遭了埋伏,十万英魂丧命于自己眼前。

“这是我的魇,江翊。”莫庭晟道。

江翊听着他的描述,光是想到他当时的不甘和绝望,便觉得心如刀割,疼得恨不能把人揉进怀里。

可他知道莫庭晟想要的不是安慰。

他把自己所认为最不堪的记忆当着自己的面剖开展露,就像是亲手卸下那根藏起来不愿示人的软肋塞到自己手里。

然后等着自己给他回应。

江翊放在腿上的手掩在衣袖里,拳头松紧了数次,才开口道出了自己的噩梦。

长夜漫漫,注定无眠。

听着听着,莫庭晟就明白了,难怪他只要醉酒,便会习惯将门落锁——他一直把娘亲的死怪在自己头上,他始终觉得,如果自己当时记得锁门,娘亲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两相沉默,无言许久。

直到第一声鸡鸣破晓,江翊才又开口:“如果娘亲当时没死,或许一起被你救下的,就是我们两个人。”

可世间之事,最没有意义的,就是“如果”。

晨光落进屋内。

莫庭晟侧过脸看向江翊,见他眼角依然泛着微红,眉宇间挂着不易察觉的悲伤,想了又想,才捡了一句听起来算是安慰人的话:“你看现在,江家还在。”

江翊愣了愣,笑道:“是,”他眼神骤然变幻了一下,在这数个时辰里第一次抬眼对上莫庭晟的眼睛:“所以这一世,我会倾我所有,守护我曾经失去过的一切。”

莫庭晟倏然觉得喉头一紧,心跳变得不受控制起来,无端觉得手脚无处安放——就连当年第一次领兵上战场都不曾这么紧张过。

他把视线从江翊的眼神中拔了出来,飘忽不定地试图找个落点。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忽然一抹白底青纹撞进眼里。

莫庭晟稍稍顿了一下,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便潮水般退走,淡淡笑了笑:“我相信江兄有这能力。”

江翊差点没弄明白他怎么又说变脸就变脸,凭着捕捉到的细微动作往他骤然转变的那处一看,恍然大悟,而后简直要为自己的发现欣喜若狂,面上却强装沉着,伸手拉住他的手腕阻止他起身:“说到我娘亲,突然想到兰兄此前对我荷包颇有盛赞,看起来很是喜欢,如今既然到了江府,不如我再去我娘那里看看,替兰兄讨一个?”

莫庭晟脸上按捺的不耐在他这句话里逐渐转变成局促尴尬,而后可疑的绯红从耳根处蔓延开去,他慌忙抽回手:“不劳烦江夫人了。”说完便抓了衣服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快步朝门口走去。

江翊坐在床边,沉声闷笑。

莫庭晟在他压在胸腔内的阵阵震颤声中浑身发麻,黏在背后的视线像一团火球,烧得他脚下步子越来越快。

要不是头上还有房顶压着,恐怕已经调起轻功逃走了。

莫庭晟像是要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似的扑倒门边拉开门,脸上的羞赧猝然碎裂,愕然一闪而过,只剩处变不惊的深沉:“江翊。”

短短两个字,江翊立刻意识到有事发生,散开的德行一敛,起身疾步走到他身边。

莫庭晟侧身错开,让他得以看清门外的场景。

尸首横陈。

一夜暴雨,将庭院冲刷成了血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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