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琴被绑着双手,站在城主府待客的大厅中央。
上首坐着的,正是白云城的城主——剑仙叶孤城。
叶孤城正用上好的绢布擦拭着他那柄乌鞘长剑,神情极为专注,好像那不是一柄剑,而是他的情人,他的挚爱。
不过玄琴也能理解,剑客么,尤其是这种顶级剑客,他们手中的剑跟自己老婆比也没什么差别了,说不定在他们心里老婆还比不上剑呢。
但就算是情人,也用不着一直擦吧,她脚都要站麻了!
玄琴无奈的看着叶孤城:“我说叶城主、叶剑仙、飞仙岛的叶主人,什么时候放我走你到是给个准话啊!
从我跟着你来了这大厅之后,你就一直在那儿擦剑,一个时辰了,一句话都不说,你都不累吗,你不累我累啊!
这么大个城主府,你就没有点别的事情要处理吗?”
对面:……
眼看着叶孤城是不打算搭理她了,玄琴打算到旁边的椅子上坐坐,歇一歇。
结果她刚动了一下,叶孤城冰冷的视线就向她射来。
电光火石间,玄琴想到叶孤城不会是因为在海边的时候,自己说他小狗撒尿圈地盘生气了,所以故意晾着自己。
这么想着,玄琴就问出来:“叶城主,你不会是因为我说你小狗——”
看着突然飘到近前的白衣剑客,和搭在脖颈旁的长剑,玄琴闭上了嘴。
好了,这下可以确认了,对方真的实在记仇。
冷冰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名字。”
玄琴乖乖回答:“玄琴。”
又问:“来飞仙岛做什么?”
玄琴无奈的说:“路过,睡着了,被海风吹过来的。”
剑锋更迫近脖颈一分,瞬间划破了表皮,鲜红的血顺着脖颈流下染湿了青色的衣裙。
叶孤城冷酷的看着玄琴,没有半点玄琴是个女孩子,而且是个极其漂亮的女孩子就怜香惜玉的打算。
“你以为我会信你说的鬼话,连块木头都没有,在海上睡觉?”
玄琴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的回答不能让对方满意,他真的会毫不留情的杀了自己。
她之所以毫不反抗跟着叶孤城进了城主府,本就是因为自己理亏,不想跟对方起冲突。
但这会儿对方一上来就动剑,也有点把玄琴惹恼了。
所以她抬起头来,冷冷地跟叶孤城对视,一字一句的说道:“难道你自己没本事做到,就觉得别人也一定做不到?”
叶孤城眸光动了一下,定定的看着对面的少女,最后一把收回手中的剑,用绢布将剑身擦拭干净,接着看向玄琴,说到:“那就现在做给我看,如果做不到,我就只能按照细作来处置你了。”
“好啊”,玄琴挑衅的看着叶孤城,说道:“做就做,我也正好让你看看,你这个长久偏居一隅的家伙,到底有多见识短浅。”
还是那片海岸,还是他们二人。
叶孤城站在礁石上,四周是不断拍打的礁石的浪花,而在不远处,那个少女躺在海浪上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简直要以为对方下面垫了什么透明的支撑物。
玄琴伸手捞起一只在她附近游来游去的小银鱼,坐起身来将银鱼往叶孤城的方向抛去。
“怎么样啊,叶城主,现在信了我说的话了没?”
叶孤城看了她一眼,转身运起轻功,向岸边飞去。
玄琴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紧随其后掠向岸边。
叶孤城听到后面跟着的脚步声,问道:“你不是路过吗?怎么不离开?”
玄琴摸着已经止血的脖子,说道:“叶城主因为自己的没见识伤了我,难道不该对自己的错误负责吗?”
叶孤城突然转身,玄琴躲闪不及,好悬撞到叶孤城胸口。
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轻轻舒出一口气,微微歪头困惑的看着叶孤城。
叶孤城眼神凉凉的看着玄琴,说道:“不要得寸进尺,那片沙滩乃是我练功的地方,是飞仙岛的禁地,我没有惩罚你擅入飞仙岛禁地,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好吧”,玄琴乖巧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来都来了,我想要逛逛飞仙岛,这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随你。”
扔下这句话,叶孤城就离开了,就是速度有点快。
玄琴看着嗤笑出声,这位陆小凤口中在江湖上有着赫赫威名的“剑仙”,是真的高冷啊!
她心中一口郁气积攒了几个月,如今终于全部散出,左右闲来无事,不如给自己找点乐子。
再次感叹桃花堡生意做得真大,大通钱庄都开到飞仙岛来了。
玄琴去大通钱庄一张一万两的大额银票,十几张一百两的小额银票,并一些散碎银两,在飞仙岛最好的客栈定了最好的房间,并提前支付了一个月的房钱。
飞仙岛虽然只是南海上的众多岛屿中的一座,但地理条件极为优越,临近大陆,又处于航道上,周围还有洋流带来丰富的海产,这跟一座金山也没什么区别了。
玄琴走在白云城的街道上,看着街道两旁,到处都是有着标志性海洋地区风格装饰品的房屋,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声络绎不绝。
这里的繁华虽不能同江南相比,也不差什么了,而且很有地方特色。
突然,熟悉的水灵之气从远处传来,玄琴停下脚步,仔细辨别了一下方位,顺着灵气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一家酒馆面前停了下来。
那酒馆看着实在很破旧了,开在街道的角落里,一点不起眼。
酒馆的大门半开半掩着,玄琴推门进去的时候,那两扇门不停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好像随时都要掉下来。
酒馆光线昏暗,只点了两盏煤油灯,跳跃的灯火明明暗暗,让这家灰突突的小酒馆更显出几份阴森来,好像随时会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吓人的东西。
玄琴环视一周,酒馆里只有两张桌子,其中一张桌子前已经坐了一位客人。
一位只要看到就很难忽视的男子,双眉浓长,眼神清澈,薄唇微翘,看起来竟有些冷酷的意味,只是第一眼就能让人感受到那种难言的粗犷的男性魅力。
然而玄琴只是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在另一张桌子前坐下。
她还是觉得冰山酷哥比较有意思。
说起来,陆小凤那个好朋友西门吹雪好像也是个冰山酷哥,可惜没遇上。听陆小凤说,因为无情希望能生擒霍休进行拷问,西门吹雪知道之后掉头就走,还陆小凤白白损失两条胡子。
毕竟那位跟叶孤城齐名的“剑神”,是出了名的剑一旦出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再次感叹,剑客的世界真难懂!
玄琴坐下后,一位独眼的老板娘从后厨走出来。
老板娘用围裙擦了擦手,询问道:“姑娘想要点什么?”
玄琴将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问道:“老板娘,你这酒馆今天早上是不是来了一条通体金色,只有头上有一条黑边的鱼?”
老板娘愣了愣,不知道玄琴怎么知道的,讷讷的说:“那位公子是带了这么一条鱼过来,现在已经在后厨做上了。”
玄琴惊讶的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杀……杀了?”
那可是难得的灵鱼啊!是疗伤解毒的圣品,她就是闻到了灵鱼的味道找过来的。
恰巧这个时候瘸了一条腿的老板兼厨师将鱼端了上来,玄琴怨念的看着那条鱼被端到隔壁桌。
隔壁桌的男子感受到玄琴的怨念,眨着眼睛笑道:“姑娘既同为好鱼之人,不如坐过来一起享用这难得的美味。”
玄琴捡漏的希望落空,实在没心情应付人,扯了扯嘴角,说道:“多谢,不过不用了。”
说完,玄琴转头看向老板娘夫妻,说道:“把你们这拿手的菜都给我端上来,还有最好的酒。”
她要化悲愤为食欲,弥补自己得而复失的心情。
玄琴不想理那个人,结果隔壁那个碍眼的家伙自己却端着鱼坐到了她这桌。
玄琴扫了一眼桌上的灵鱼,虽然已经被做熟了,依然可以看到鱼头上的黑边已经收缩到一个小指节长,玄琴心中更痛。
按照这鱼的死状来看,原本要不了两年,就要彻底长成了。
玄琴抬眼看向旁边的男子,幽怨的说:“公子真是大手笔,这么珍贵的灵鱼都只拿来下酒。”
在少女几乎要蔓延出来的怨念中,楚留香终于从这种极致的美色暴击中回过神来,面上微微带笑,用那双过分清澈漂亮的眼睛看着少女说道:“若这条珍贵的鱼能让姑娘稍稍开心一些,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玄琴刚才还觉得对面的男子生的有些冷峻,这会儿男子面上带笑,不仅中和了本身的冷峻,还显出一种过分的温柔动人。
玄琴更不好意思迁怒对方了,毕竟先到先得,只能说她差了些运道。
玄琴尽量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怨气十足,用一种玩笑的语气说道:“可惜能让我开心起来的,可不是一条要进肚子的鱼,而是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楚留香挑了挑眉,问道:“姑娘难道是想放生?”
他是见过一些礼佛的香客在酒楼、客栈购买活鱼放生的,不免以为自己今日又遇到了一位想这样做的姑娘,毕竟自己养鱼的话大概不会来这种地方买?
玄琴惊讶的瞪圆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在明灭的灯火中更显光彩熠熠。
“放生?如此珍贵的灵鱼怎么能放生?”
想到一种可能,玄琴语气不确定的问道:“这位公子,你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鱼吧?”
楚留香也有点意外对方的反应,于是说道:“这鱼是我今日上岸的时候自己跳到我面前的,我想着它既然如何热情,我也不能辜负鱼兄的一腔好意。”
说着,楚留香另取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夹了一块鱼腹的肉放到玄琴面前的餐碟中,“姑娘别看这酒馆破旧,也没什么客人,这家店的老板做鱼可是一绝,只是身体有疾精力不济,这才看着店里荒凉了一些。”
说话间,老板娘二人已经将酒菜都端上桌了,虽然只是几样寻常的海边家常菜,卖相倒是都很好。
可以这会儿玄琴已经注意不到这些吃食了,满脑子都是:
鱼是自己跳到我面前来的
自己跳到面前的
自己跳到
的
然后楚留香就看到少女呆呆地看着那盘鱼,又呆呆地转过头来看着自己,又看鱼,又看自己,最后终于醒过神来,一把抓住自己的衣袖,激动的说:“这位公子,你接下来有时间么,咱们一会儿去海边逛逛吧,你看你想吃什么、玩什么千万别客气,我请客。”
从来只有楚留香花钱请美人游玩的,美人想花钱邀楚留香游玩这还是第一次。
不得不说,这感受还挺新奇。
但楚留香还是不得不给满含期待的美人说清楚:“美人的邀约在下自然是什么时候都有时间的,但姑娘若是想让在下重现一回鱼往身上蹦的情景,在下恐怕是做不到了。”
然后他就看到那貌美非常的少女失望的放下他的袖子,喃喃道:“也是,鱼往人身上蹦的事情本来就少见,何况还是万中无一的灵鱼。”
玄琴又看了一眼楚留香,用一种微妙的语气说:“我真不知道是该羡慕公子的好运,还是该同情公子有眼不识至宝,竟然就这么把如此珍贵的灵鱼给炖了。”
楚留香好奇道:“在下在海上生活多年,还真不知道这条鱼跟寻常的海鱼有何不同,能让姑娘如此惦念?”
听此一问,玄琴也不介意给他解惑,让这位幸运的倒霉蛋儿也常常得而复失的滋味。
玄琴用手中的筷子戳开鱼头,轻轻一拨,那鱼头中竟然有一颗乳白色的绿豆大小的珠子。
楚留香不确定的问道:“这是……珍珠?”
“不,是水灵珠。”
想了想,玄琴又补充道:“说水灵珠也不太准确,应该说,是正在生长中的水灵珠,可惜现在跟一颗普通的珍珠也没什么区别,它甚至都不如珍珠光泽漂亮能卖钱。”
楚留香更惊讶了,他闯荡江湖十余年,竟从未听过什么水灵珠。
玄琴解释道:“水乃万物之源,木为众生之根,水木本就是世上最能代表生息的物质。
大海是世间所有水源汇聚之地,也是水的根基灵脉。在大海中,生长着一种黑色的鱼。”
说着,玄琴看了一眼桌上的鱼,说道:“虽然盘子里的这种鱼大多都是黑色的,但在极其罕见、极其偶然的情况下,在这种鱼群中会产生一条能吸收水之灵气的变异鱼。
随着这条黑色的鱼吸收的灵气越来越多,身上的黑色将会褪去,变成璀璨的金色,等到黑色完全褪去,鱼脑中就会形成一颗淡蓝色的水灵珠。
这水灵珠乃是疗伤解毒的至宝,毫不夸张的说,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别管那人是受了多重的伤,中了多凶的毒,这水灵珠都能救回来。”
楚留香已经听傻了。
他将那颗白色的珠子取出,结果那珠子刚离开鱼脑,立刻化作一场烟雾散去了。
面对这样的异象,这回轮到楚留香呆呆地转过头看着玄琴。
半晌,楚留香才回过神,问道:“姑娘刚才说的,不是在诓我?”
玄琴摇了摇头。
楚留香捂着自己的心口,突然感觉心好痛。
玄琴嘴角疯狂上扬,赶紧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
这下心里终于平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