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涂斯大概十一二岁,借着科学实验作业的名义,通过对妈妈死缠烂打,磨来了花鸟市场上一只品种不明的宠物乌龟的抚养权,以饲主的身份登上了与大自然亲密接触的第一层阶梯——
两个星期以后,就再也没有跟它见过面了。
明明每一步都按照百度百科的理论操作,三天喂一次食,五天换一次水,守在盒子前面跟它培养感情,结果养着养着,乌龟就莫名其妙地跑掉了。
这些往事,涂斯并不想再提,碍于周栩知诚心诚意地发问,或许是真把这只乌龟当宝贝了,她只好把百度百科的内容分享给他:“三日一次进食,五日一次换水,平常多跟它培养培养感情。”
……实在不行,还可以七日换一次龟,但看周栩知听得认真,她就没说。
新手饲主招牌同学对养乌龟这回事意外地上心,比自封模范饲主的涂某还要上心,定时饲喂,如期换水,笼子随身带着。有同门问起笼子里装的是什么,周栩知就一本正经地答道:“南海龟。”
涂斯以为南海龟是谢懿从哪本胡诌的志怪看来的,周栩知却道:“南海的确有一种神龟,寿逾千年,龟甲上可卜吉凶。”
“那你看它像吗?”
“也许是我的灵力低微,”周栩知说,“目前还看不大出来。”
涂斯看看龟,又看看他,由衷地道:“……你说话真客气。”
但好说歹说,周栩知养龟养得开心,她的负罪感就少一些。
七天一眨眼就过去了,这只南海龟俨然和周栩知相处得很好,一点都没有要跑的意思。而送龟的涂斯日日和周栩知一起做卫生,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拘束。周栩知很少挑起话题,她说什么却都会接,两个人将就着尚能聊到一起去,赶课路上打着了照面,周栩知还会叫她一声:“涂斯。”
涂斯第一回被叫还不太习惯,下意识地以高中校园的社交礼仪朝周栩知挥了挥手:“嗨?”
嗨完了,对面没动,她站在山道上,才反应过来,摸了摸鼻尖,找补道:“呃,我的意思是……我的手好了,你看看?”
周栩知依言瞧了一眼,在灵药的作用下,戒尺抽打带来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嗯。”
他身边围着一众师兄师弟,夹杂了几位师姐师妹,瞧着都是一起赶早课的,见周栩知跟她打了招呼,脸上都是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
不用细想也知道,这群人脸上都明晃晃地写着呢:你好自为之吧!
看起来很没有自知之明的涂斯:“……”
“那,”她被盯犯人的目光盯得瘆得慌,逃也似地道,一紧张却疏忽了,又用起了高中生说话的方式,“我先走了,拜拜。”
逃完了才想起来的涂斯:“……”
估摸着因为她死也改不了早课踩点的坏习惯,而周栩知又经常被同门缠住请教事宜,两个人常常能在山道口碰上,偶尔也在膳堂,第二次第三次后,涂斯学会了如何对这种低气压免疫,那些围着周栩知的人也似乎渐渐明白了周栩知并不介怀,自然不好再对涂斯发作什么。
她隐隐约约觉得周栩知可能是有意为之,又怕人家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是因为认识,恰巧看见了就打个招呼,是她自作多情。
同寝的楚大小姐惯于早起,目的是为了留出足够的时间,赶在早课前去找谢懿,两个人一起和和美美地用过早膳再去上课。除非她哪天早上睡过头,或者跟谢懿闹别扭了,不然涂斯是和她凑不到一块儿去的,也就没跟她提起过碰见周栩知的这类事。
当然也有第三种可能,比如有事宜要请教周栩知的是谢懿,楚环就会决定睡到和涂斯一个点再起床梳洗。
“周师兄向来勤于修炼,总是最早出寝舍的,”楚环睡眼惺忪地跟涂斯解释,“要早些去课室才能找到他。”
“是吗,”涂斯也睡眼惺忪地问,“那我还挺容易碰到他的。”
“啊,”楚环打了个哈欠,听过却没往心里去,“那真巧。”
是挺巧——嗯?
涂斯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问楚环:“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平日里为了和谢懿多些相处的时间,可苦了楚大小姐,按照她实际的生物钟,睡到涂斯这个点也不够清醒的,恹恹地重复道:“周师兄向来勤于修炼,总是最早出寝舍的,要早些去课室才能找到他。”
那她碰见的是什么,总不能是鬼吧?
“周师兄是个很好的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发脾气,”涂斯想起楚环曾经说过,“他会原谅你,仔细想想,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涂斯可从来没见过情绪这么稳定的人:“真的吗?”
楚环想了想,肯定地道:“真的。”
不是……那这人也……太好了吧?我救过他的命吗?
但是照楚环毫不意外的口气,似乎跟涂斯这个对象没关系,周栩知就是这么一视同仁地对白玉京内的所有人都特别、特别地好。
涂斯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勉强清醒过来,随便从床尾捞起一件外衣,匆匆洗漱一番。
她向周栩知赔礼之前,周栩知已经在毫无芥蒂地把她当作一般的同门相处着了,或许是照顾她的想法,避让着她,一直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正式道歉以后,周栩知大概觉得她走过了这道坎,所以在其他人面前主动和她打招呼,以此来打消同门对她的偏见,思虑得十分周全。
涂斯还以为自己刨空原主的家底,堪堪还上了周栩知的一部分人情,未想周栩知接下了她还回来的东西,却暗自报以更多。
一环一环,她根本就还不清。
涂斯走出寝舍的脚都是虚浮的,一心往赶早课的山道去,打算揪着当事人说个清楚——
周栩知就站在山道口上,一身干净的弟子服显得人十分出挑,正和身边同门的师弟说了几句话,抬起眼那一瞬瞧见她来了,和往常一般道:“涂斯。”
涂斯来得急,还是那种睡不醒的样子,所幸平日里就没什么形象,不至于差别过大:“……早。”
当然她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不是为了说声早的,只是对于一个八百米常年不合格的人来说,这个运动力度消耗有点大,需要几分钟平复一下。
周栩知却觉得她来得很巧似的,道:“我有话要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