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测试那天。
明心镜中，洛城正值上元节，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街上人声鼎沸，楚府也是热热闹闹。
后院角落里，有一个破败的小院，楚念儿睁开了眼。
这是哪里?
她看向眼前无比熟悉的事物，想起来了，这里是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也是她以为摆脱了的噩梦。
怎的又回来了?我不是去修仙了吗?
“阿姐 !今天是上元节，母亲给了我三两银子，我们一起去看灯会吧!”楚承安兴高采烈的跑进院子，大声对楚念儿喊道。
再一次听到这话，楚念儿惊恐的瞪大双眼，她永远忘不了楚承安最后那失焦空洞的双眼，压下心中的惊疑，起身出门。
楚承安往楚念儿手里塞了一个荷包。
“三两银子，都是阿姐的!”楚承安知道父母偏心自己，阿姐生活不易，所以格外心疼这个唯一的姐姐。
“怎的穿这么少就出来，怪不得打冷颤，快回屋收拾收拾，等会我陪阿姐去流光阁裁新衣。”
楚承安把僵硬的楚念儿推回到屋里，道：“快点快点，我在府门那儿等你!”
说完便跑远了。
呵，还是那么虚伪。
被她刻意遗忘的记忆渐渐清晰，恨意疯狂涌上心头，淹没了理智，楚念儿这般想着。
她神色阴沉的盯着远去的背影，半晌，下定决心，进内屋换了身衣服，从枕头底下拿出了防身用的匕首和一个小药瓶藏在袖子里。
哪怕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做。
准备完毕，楚念儿面无表情的坐在床榻上，等待丫鬟到来。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她就看见了夫人的得力丫鬟过来。
“小姐，夫人叫你去议事，还请快些。”
楚念儿低着头，手里紧攥着小药瓶，嘴角勾起，突然抬头朝丫鬟笑道：
“杜鹃姐姐稍微等等，今天是上元节，我给父亲母亲做了浮元子，正巧要送过去，请容我到小厨房拿上，不会耽误时间的。”
杜鹃想了想，点点头。
楚念儿脸上笑意更甚，快步走向厨房，把在锅里温着的浮元子盛出，将药瓶里的毒药倒进去。
一路沉默无话，至沁芳园，炭盆将屋子里烧的暖暖的，楚念儿深呼出一口气，看见楚父，楚夫人和柳姨娘果然都在此。
楚念儿上前，恭恭敬敬的朝他们行礼：“父亲，母亲，柳姨娘，孩儿来请安。”
楚父刚要说话，可楚念儿知道他要说什么，没给他机会，赶在之前打断道：“今天过节，孩儿做了些浮元子，想在父母面前尽尽孝道，现下离晚膳还有一会，不若先吃一碗垫垫肚子?”
说着，她又上前几步，打开食盒，将浮元子端出，一人递了一碗。
楚父不爱吃这些，不过想了想接下来的事儿，他屏退了屋里的下人，还是给了面子接过来，象征性的吃了一口。
“念儿，你如今也快及笄，要成大姑娘喽!”柳姨娘边吃边笑意盈盈道。
楚念儿最不想听到这些，她没想到上次楚父说出的话这次从柳姨娘嘴里吐出来。
“我让夫人给你寻了门好亲事，是鹿山书院山长家的二公子，他是个好的，想来你嫁过去也能过得不错”
柳姨娘话里隐去了许多信息，只说是好亲事，却没说是正妻还是小妾，而且，经历过一次的楚念儿知道，那山长一家都不是好人，什么二公子更是个傻子，好色成性，以虐待女子为乐，她之前傻傻的听了他们的话，以为他们是对自己好的，差点儿嫁了过去，险些毁了自己一生。
呵，还好机缘巧合之下提前知晓，他们只是想巴结山长让楚承安进书院读书，而不顾她的死活。
呵，既然如此，那她就先下手为强，反正这事也算做过一次，如今不过是重复一遍罢了。
见三人全都吃下，楚念儿脸上的笑容掩都掩饰不住。
——
出了门，楚念儿对守在门口的丫鬟道：“父亲母亲他们还在议事，先不要进去打扰。”
丫鬟疑惑的点了点头。
楚念儿轻轻一笑，走向府门。
洛城冬天寒冷，楚承安在门口的偏房等待，等了许久，才见楚念儿来。
“阿姐，你怎的才来，灯会已经开始了，咱们快些走吧！”楚承安兴冲冲道。
“承安，不急…”
楚念儿走到楚承安身前，袖子一抖，匕首便出现在手里。
“怎么了？阿…”
还没说完，楚承安瞪大了眼睛，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姐…为…什么…”
“为什么？哈哈哈，你问我为什么，那我就好心告诉你。”楚念儿癫狂的笑着。
“因为你叫楚承安，承天之佑，幸福平安，多好的寓意啊!而我呢?楚念儿，念着你的到来?真可笑！曾经的我天真的以为只要乖巧懂事，就能让父亲看到我，像喜爱你一般喜爱我，哈哈哈哈…”
“可是，他们竟为了你的前程，把我卖到鹿山书院山长家做小妾!”
楚念儿眼泪都笑出来了。
“不，我不会让你…”楚承安一脸不可置信。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可别那么虚伪，你没法改变父亲的意愿，只要你还存在，我就要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怎么办呢，我只能杀了你!把你们全都杀了，我就解脱了，哈哈哈哈…”
楚承安跌倒在地上，血源源不断的流出，很快就奄奄一息，他看着楚念儿的样子，忍不住掉了眼泪，神色充满愧疚，那是他最喜欢的阿姐啊。
“对…对不起…”
在生命最后一刻，楚承安对楚念儿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终于解脱了…”楚念儿正笑着，下一刻，她回到了明心广场。
测试失败。
凭什么?
人群散去，楚念儿终于压制不住情绪，她跌跌撞撞的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奔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在路的尽头停下来，她跌坐在地，双手捂着脸哭的伤心。
“你在哭什么?发生了什么事?说出来，或许本尊能够帮你。”一个诡异而沙哑的声音问道。
楚念儿茫然的抬头，她不知道这是哪里，周围没有人，也没有光亮，氛围异常阴森。
“你是谁?出来，别装神弄鬼吓唬我!”楚念儿有些害怕的道。
“发生了什么事?说出来，或许本尊能够帮你。”那声音又重复一遍，带着几分蛊惑。
楚念儿瞳孔涣散，像是被控制住了。
“我不甘心，我好不容易逃出洛城，遇到仙人在测灵根，幸运的被他们带到了宗门，我以为这一切都会变得不同，可为什么还要有明心测试，我杀他们只是因为他们该死，我没有做错!”
“我不想当杂役弟子，我不想…”楚念儿崩溃道。
“嗬…好孩子，你没有错，不要哭，本尊可以帮你。”
“你在哪里？”
一团黑色的火焰飘到了楚念儿面前。
“去吧，在你前方，那里有个人能替你解除困境”
火焰包裹楚念儿全身，把她送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万法峰山脚下，这里有个波光潋滟的湖泊，漫天萤虫飞舞着，灵草肆意生长，在月光的照耀下恍若仙境一般。
源清真人踏月而来，刚落地，就听到了一阵哭声。
“呜呜呜…”
源清真人性格腼腆，心性单纯，先天水灵根的他天赋极高，又一心钻研道法，不愿接触外人，平时最喜在这儿修炼，宗门弟子基本都知晓，所以没有人会来这打扰他，此刻听到哭声，不免有些好奇。
试探着往前走几步，看到了楚念儿，四目相对。
“你怎么了？”源清不由得问道。
“我没有通过明心测试”楚念儿抽抽搭搭的回答。
“你是宗门招收的新弟子?没关系的，明心镜幻化出来的幻境一般都是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事，而恐惧乃人之常情，你不必如此伤心”
“呜呜呜，你不知，在明心镜中我回到了凡界的家，我是家中庶女，不得父母喜爱，他们为了弟弟的前程狠心把我送给别人做小妾…”
后面的话楚念儿没再继续说，但源清即便心性再单纯，此刻也懂了楚念儿的未尽之语。
他心软了。
源清把手轻轻放在楚念儿脑袋上。
“嗯?你是水灵根?”
楚念儿哭着点头：“是的，可惜我现在只能成为杂役弟子，我真的好想和其他人一样能通过修炼变强，可以不再受人欺负。”
源清对她心更软了，他想，楚念儿和他一样是水灵根，此刻有缘相遇，说不定是上天想让他帮助她一把。
“宗门杂役弟子的规定我无法更改，不过，我在弟子堂教授道法课，如果你愿意，我能让你进其中一个班里，和新弟子们一起听课。”
楚念儿闻言惊喜的看着他，“真的吗？”
源清笑了笑：“当然是真的。”
“所以不要哭了，先回去休息吧，等正式开课的时候，你再来此找我，我带你去上课”
楚念儿听此朝源清跪下，哭的梨花带雨：“多谢长老!弟子真的很开心，不知道该怎样报答您才好!”
源清一惊，连忙让她起身：“没关系，我无需你的报答，只要你之后认真听课，勤勉修炼，就不枉我助你一番了。”
就这样，楚念儿获得了外门弟子的听课资格，在源清转身回去的一刹那，眼底诡异的红光闪过，散去之后，神色渐渐恢复了清明。
唇角一勾，楚念儿慢慢回了外门宿舍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