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
“这边!”
一群孩子在前,蹦蹦跳跳地带着刘备,向“道东里”而去。
当时,每个里都设有里墙,需要经过里门,方可通过。
而每一处里门,都设有一个“里监门”,是贱业,由家贫无以为业的人,才会操持,像郦食其就曾担任过“里监门”。
“里监门”主要职责是,定时开启和关闭里门。除此之外,还要负责警戒、监督往来的居民。
在“登记”过后,刘备一行人,顺利地进入了里中。
“那棵桑树旁,便是大牛的家。”
当时的人们,多在屋旁种植“桑树”和“梓树”。因此,常以“桑梓”来指代家乡。像刘备的院子里,便有一棵巨大的桑树。但这棵桑树和他家的那棵比起来,可就差远了。
刘备走到门前,还未来得及敲门,便听见屋中传来了咳嗽声:“咳……咳……咳……是大牛回来了吗?”
站在刘备身后的大牛,应道:“是大牛回来了。”
随后又道:“门外有阿父的故人,来看望阿父了。”
“哦?快请进来吧。”
与此响起的,还有一个女声,应当是这间屋子的女主人:“哎呦……可真是个冤家哦,你的伤还没好,就消停会儿吧。”
“有故人来,我怎可安然地躺在床上,这不是待客之道!”郝明的声音,显得有些激动,说着,便又开始了激烈的咳嗽,“咳……咳……咳,我还没死,你快扶我起来!”
“作吧,作吧,你死了倒好。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害我们娘俩儿也跟着受罪。”女主人抱怨的声音,再度响起。
之后,便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再然后,房门便被打开了。
“呀!是刘君,快快请进。”郝明讶然,没想到,来人是一面之缘的刘备。
而那妇人也没料想到,来客并不是平常来往的朋友,只将头偏往一边,轻声道:“怠慢了贵客,还请进来吧。”
刘备嘱咐身后的随从:“诸君请自便。”
“是。”
随后,夫妇二人将刘备引入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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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下突兀了。”
当时,要拜访他人,都是需要提前与人约定好的。一来,主人家可能有事,不在家。二来,主人家也好有个准备,吃食、饮品之类的都要提前备好。
“啊,哪里哪里,刘君能来鄙舍,是我之荣幸。”
郝明没少听程同讲,关于刘备的事迹。对于刘备的为人,他也很敬重。
“大牛,去郑伯家,打点酒来。”
贸然来访,现酿酒肯定是来不及了,只得上酒肆去购买现成的酒。
“不麻烦孟义(郝明的表字)了,我来是想问问,叔异(程同的表字)的后事没有出岔子吧?”
这次他来看望郝明,一方面是留下些钱财给他,助他度过难关。另外一个方面,则是问问他,程同的后事操办得是否顺利。
“你说这事……”
“没事儿,一切顺利。”郝明连忙出声,将妇人的话给打断了。
见状,刘备也明白了,事情一定不顺利。
而且,这郝明似乎有难言之隐。
刘备也知道,从他的口中问不出什么名堂。于是,借口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可能是吃坏肚子了,不知恭房在何处?”
郝明挣扎着起身:“哦,刘君这边来……”
“不劳孟义费心,由令郎带路即可。”
刘备抢先一步起身,扶他重新坐回榻上。
他的妻子,毕竟是女眷,与刘备有男女之别。虽不合礼数,也只得由他的儿子带路。
“大牛,你去给刘君指路。”
“是。”大牛应下,在前面为刘备带路,“刘君,这边来。”
郝明见到刘备的身影远去后,才松了口气,对那妇人道:“你休得多言,此事已经过去了。那高贵可是当朝中常侍,高望的侄子,权势滔天,你别牵连刘君下水。”
他知道,以刘备仗义的性子,若是听闻旧交受人欺辱,一定会出手。到时候,事情就难以收场了。再者,事情已经过去了,也难以补救。倒不如就这样,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那妇人骂骂咧咧道:“我呸!他高贵,算那高望哪门子的亲戚。”
“嘘——你别大声嚷嚷,让人听见就不好了!”郝明挣扎着起身,想去捂住妇人的嘴。
那高贵,就算是高望犄角旮旯里的亲戚,也不是他们这些小民可以惹的。
妇人抱怨道:“你当初要是知道怕了,现在也不会躺在床上,连生计也丢了。”
郝明沉默,就是现在他也没有后悔。对于这种事情,有良知的人,都不会袖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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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自然不是真的吃坏肚子,他“尿遁”是为了弄清楚一些事。
他招来院子中的一个随从,附在他的耳边,嘱咐道:“你去找程化,问问他,是不是发生了意外?”
见随从应下,利索地离去后,他才跟着大牛,前往往恭房。一路上,他又对大牛旁敲侧击道:“你父亲这伤,伤得严重吗?”
“起初是很严重的,根本下不了床。那时,我和阿母都以为,阿父要挺不住了。
“然后,张仙师就来了,给阿父喝下了一碗符水。
“再到后来,阿父的伤势渐渐好转。现在已经能下床了。”
说完后,大牛憧憬道:“那张仙师可真厉害,据说还能够让人起死回生。”
刘备想了想,这“张仙师”,应该说的是张角。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刘备继续问道:“那你父亲这伤,有多久了?”
大牛的年纪还小,可能记不得时间,想了片刻后,才说道:“我记不得太清了,阿父伤的那天,隔壁程伯家,正在办丧事。”
“那可知是被谁所伤?”
连续的发问,可能让大牛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弯。他愁眉苦脸地道:“我父亲不让我告诉别人,伤他的那个人是‘大东里’的高贵。”
刘备哑然失笑。
“那你说,这高贵为什么要伤你的父亲?”
“啊!你怎么知道的。”大牛后知后觉,“哎呀,我怎么讲出来了。”
随后,老实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刘备点点头,他也不指望,一个孩子能知道多少事。等派出去的人回来后,情况也就明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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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郦生食其者,陈留高阳人也。好读书,家贫落魄,无以为衣食业,为里监门吏。”——《史记·卷九十七·郦生陆贾列传第三十七》
·“是时,让、忠及夏恽、郭胜、孙璋、毕岚、栗嵩、段珪、高望、张恭、韩悝、宋典十二人,皆为中常侍,封侯贵宠,父兄子弟布列州郡,所在贪贱,为人蠹(du,四声)害。”——《后汉书·卷七十八·宦者列传第六十八》